极夜将尽的天空泛着青灰,傅明后颈的冰花印记仍在发烫,像有人隔着千里冰层在叩他的骨。
星语的眼泪早被风卷走了,此刻她攥着他袖口的手却比雪更凉:“那光...和之前魔影开的传送门不一样。“
小雀踮脚扒着他肩膀望向东边,发梢的银铃叮铃响:“会不会是阳哥哥找来了?
他说过要带明哥哥回家吃烤章鱼的!“
傅明喉间又涌上腥甜。
三天前为了引开魔影首领,他强行催发逆灵爆,灵海现在还像泡在碎冰里。
可当他看见那道银光刺破云层时,胸腔里那团火就烧得更旺了——马阳留在冰窟的笔记最后一页,红笔圈着的问号正在他脑海里发烫,南极冰原下未揭的秘密,此刻都顺着那道银光勾着他的魂。
“去通道。“他抹了抹嘴角的血,声音哑得像砂纸,“如果那是回原位面的线索...“
星语的指尖突然掐进他掌心:“傅明,你灵海现在连三成力都不剩!
上回风暴废墟的空间乱流差点把小雀卷走——“
“但我们等不起。“傅明低头对上她泛红的眼,“极夜要结束了,魔影的力量会随日光减弱,可通道要是这时候出问题...“他没说后半句——如果连跨界通道都不稳,他们可能永远困在这个位面。
小雀突然拽了拽他衣角,发间的铃兰花苞颤巍巍:“星语姐姐,明哥哥的冰花印在发烫呢。“她仰起脸,鼻尖冻得通红,“我闻得到风里有家乡的味道,像...像阳哥哥背包里的海腥味。“
星语的唇抿成一道线。
她望着傅明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小雀发亮的眼睛,最终松开手,从腰间解下缀满星芒石的护腕套在他腕上:“走慢点。“
风暴废墟比三天前更荒凉了。
断成两截的石拱门下堆着半人高的雪,风卷着碎冰碴打在脸上生疼。
傅明每走三步就要扶着墙喘气,星语半搀半架着他,小雀则蹦跳着在前面探路,发间的银铃惊起几只冻僵的灰雀。
“到了!“小雀突然停住,手指戳向远处。
傅明抬头。
本该平静如镜的跨界通道,此刻像被丢进石子的湖面——不,更像有人把整块空间揉皱了。
银灰色的光膜扭曲成漩涡状,边缘翻卷着暗紫色的电弧,离得十步远就能听见空间撕裂的尖啸,像有无数钢针在刮擦耳膜。
“退!“
一道沙哑的喝声从左侧传来。
城镇守护者拄着镶嵌水晶的青铜杖冲过来,玄色法袍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他额角还凝着血痂,是三天前魔影攻城时留下的伤。
“这不是自然异变!“他的杖尖点地,地面腾起一圈冰蓝色结界,暂时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刃,“我守了这通道二十年,从没见过空间漩涡里混着...混着魔气!“
星语的瞳孔骤缩。
她松开傅明,向前走了两步。
风掀起她的墨绿斗篷,露出颈间挂着的精灵族圣徽——那是枚刻着树纹的银叶,此刻正发出幽微的光。
“别动!“守护者想拉她,却被一道青芒挡住。
星语闭眼,指尖轻轻按在额心。
她的发丝无风自动,圣徽上的树纹开始流转金纹,像有活的脉络在银叶里生长。
小雀突然捂住嘴,她看见星语眼尾渗出淡青色血珠——那是精灵族用血脉之力探测能量的代价。
“有残留的魔气。“星语的声音发颤,“不,不是残留...是有人把暗影魔的符石嵌进了通道核心。“她睁开眼,眼底泛着金芒,“那些符石在吃灵气,像...像寄生虫。“
傅明的冰花印记突然灼痛。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漩涡边缘的风刃割得他脸颊生疼,却不如心里那股闷痛——马阳说“有些封印是为了保护更危险的东西“,难道南极的秘密,连跨界通道都要被拿来当屏障?
“能拆吗?“他问星语,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星语擦掉眼尾的血,圣徽的光暗了下去:“符石和通道灵脉缠在一起,硬拔会把通道扯碎。“她顿了顿,看了眼缩在傅明身后的小雀,“除非...有人能稳住周围的空间乱流,给我时间剥离。“
小雀突然拽了拽傅明的衣角。
她的指尖发着淡青色微光,是精灵操控风元素的前兆:“我...我可以试试。
上次在风之谷,我能把龙卷风卷成线团的!“
傅明望着漩涡里翻涌的紫电,又低头看小雀冻得发红的手。
他想起三天前小雀为了给他挡魔影爪刃,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可此刻她眼里没有害怕,只有亮得灼人的光。
“我来震碎符石的连接。“他摸向腰间的破冰刃,灵海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像有人拿冰锥在搅。
逆灵爆的后遗症还没消,现在强行运功...
“傅明!“星语抓住他的手腕,“你灵海现在根本承受不住——“
“但我们没得选。“傅明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护腕传过去,“再拖下去,等极夜彻底结束,魔影余孽可能会来补刀。“他转向守护者,“前辈,能借我点灵力吗?
就一点。“
守护者盯着他后颈的冰花印记,突然笑了:“当年老甄也是这么说的——'能拖一刻是一刻'。“他抬起杖尖,水晶里流转的蓝光没入傅明体内,“拿稳了,这是我最后一点压箱底的冰系灵力。“
傅明感觉有股清凉的力量顺着经脉漫开,暂时压下了灵海的灼痛。
他抽出破冰刃,刀刃映着漩涡的紫光,泛着冷冽的光。
小雀已经退到十步外,双手交叠在胸前,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咒语轻响——风开始绕着她旋转,形成一道淡青色的屏障。
星语退到小雀身侧,圣徽重新亮起金纹。
她望着傅明的背影,喉咙发紧:“当心,符石...可能不止一块。“
傅明没回头。
他盯着漩涡中心那团暗紫色的光,后颈的冰花印记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马阳笔记里的红圈,冰窟符牌上的“甄“字,此刻都在他脑海里重叠。
他握紧破冰刃,灵力顺着刀身游走——哪怕灵海碎成渣,他也要把回家的路,给马阳,给所有困在秘密里的人,砍出一条缝来。
漩涡的尖啸声突然拔高。
傅明的破冰刃刺进光膜的瞬间,远处传来类似瓷器碎裂的脆响——那是符石连接断裂的声音吗?
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却笑得比雪还亮:“星语!
小雀!
准备——“
话音未落,漩涡中心突然炸开一团黑雾。
傅明被气浪掀得向后飞退,破冰刃“当啷“坠地。
他在雪地里滚了两圈,抬头时正看见黑雾里伸出数根骨节嶙峋的手指,抓向小雀的风屏障——那是...暗影魔的残魂?
星语的尖叫混着小雀的咒语炸响。
傅明撑着冰刃爬起来,灵海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他望着那团黑雾里若隐若现的猩红眼睛,突然想起马阳说的另一句话:“老傅,有些真相,可能比魔影更冷。“
但此刻他顾不上冷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重新握紧破冰刃——回家的路,才刚刚开始。
黑雾里的骨指擦着小雀发梢划过,带落两枚银铃。
那清脆的声响刺得傅明耳膜生疼——三天前小雀替他挡下魔影爪刃时,也是这样的银铃碎在血里。
他喉间腥甜翻涌,灵海像被人攥住揉成乱麻,可破冰刃却比任何时候都握得紧。
“小雀!
收风障!“他嘶吼着踉跄前冲,冰花印记烫得后颈皮肤发红,“往东南方退三步!“
小雀的指尖还泛着风元素的青光,听见指令的瞬间,她咬着唇将绕在指尖的风线猛地一拽。
淡青色屏障如被戳破的气泡般消散,那几根骨指立刻失了目标,擦着她发顶插进雪地里,冻得坚硬的冰层竟被灼出焦黑的洞。
“现在!“傅明反手将破冰刃掷出,刀刃裹着守护者的冰灵力,在半空划出幽蓝弧光。
他早看清了——这处废墟的断墙呈环状分布,当年建造者或许为了稳固通道,特意在周围布下空间共鸣的石基。
此刻漩涡边缘的紫电还未退尽,正是引动空间回响的绝佳时机。
骨指察觉危险,黑雾骤然收缩成一团,裹着猩红瞳孔的影子就要逃窜。
傅明却在此时咬破舌尖,腥热的血混着灵力喷在掌心——逆灵爆的余韵还在灵海翻涌,此刻强行催发,痛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认准了那团黑雾的轨迹,在它即将穿透断墙的刹那,掌心狠狠拍向地面。
“轰——“
石基下埋藏的空间纹章被震得发亮,漩涡边缘的紫电如活物般窜入断墙,与傅明的灵力撞出轰鸣。
黑雾被夹在两道震荡波之间,发出尖锐的嘶鸣。
傅明看见那猩红瞳孔里闪过惊恐——原来这暗影魔残魂根本不是来补刀,而是符石被破坏后,困在灵脉里的最后一丝执念。
“碎!“他暴喝一声,破冰刃精准刺入黑雾中心。
空间回响的余波裹着冰刃的寒芒,将黑雾绞成碎片。
最后一缕黑丝消散时,傅明终于撑不住,单膝跪在雪地里,破冰刃“当啷“坠地。
他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刚才那一下,灵海怕是要养三个月才能恢复了。
“明哥哥!“小雀扑过来,发间剩下的银铃叮铃作响。
她的指尖还沾着风元素的微光,却轻轻碰了碰傅明发颤的手背,“我没怕哦,我按照你说的...退了三步。“
星语紧跟着蹲下,圣徽上的金纹已经暗得几乎看不见。
她扯下自己的斗篷裹住傅明,指腹按在他腕间测灵力:“灵海裂了三道细纹。“她的声音发紧,“再晚半刻,你这双手就废了。“
傅明抬头看向通道。
原本扭曲的光膜正在缓缓舒展,暗紫色电弧退去,露出底下流动的银灰。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出声:“但符石碎了。“他指了指光膜边缘——几星暗紫色碎屑正随着空间乱流消散,“刚才那下震荡,连灵脉里的符石根须都震断了。“
城镇守护者拄着青铜杖走过来,法袍上沾着雪屑。
他望着恢复大半的通道,突然长叹一声:“二十年了,这光膜总算有了点原样。“他的目光扫过傅明后颈的冰花印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傅明肩膀,“我去看看废墟外围,魔影残魂说不定还有漏网的。“
话音未落,一阵风雪突然卷来。
那风不像极夜的冷冽,倒像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位面的温度。
傅明抬头时,看见雪雾里走出个穿墨色长袍的人。
他的面容被兜帽遮住,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右手握着根缀满星芒的骨笛——正是传闻中跨界使者的标志。
“通道暂时稳了。“他的声音像冰棱相击,“但你若离开,此界与原位面的屏障将再弱三分。“兜帽下的目光扫过星语的圣徽、小雀发间的铃兰,最后落在傅明脸上,“你愿意留下,还是走?“
傅明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马阳留在冰窟的笔记,最后一页的红圈里写着:“老傅,南极冰盖下的东西,比我们见过的所有魔影都危险。“他想起三天前引开魔影首领时,对方临死前的低语:“等极夜结束,等通道崩溃...你们的世界,也要尝尝被吞噬的滋味。“
可他更想起马阳离开前的那个清晨。
冰原上的极光把天映成紫色,马阳蹲在雪地里煮咖啡,壶嘴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老傅,我总觉得我们漏了点什么。
就像...就像有人故意把线索摆在明面,好让我们看不见背后的陷阱。“
“我必须回去。“傅明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砸进雪里,“这里的屏障需要守护,但南极的秘密...需要有人揭开。“
跨界使者沉默片刻,抬手指向通道。
原本半稳的光膜突然泛起涟漪,逐渐展开成一人高的门。
银灰色的光从门后涌出来,带着傅明熟悉的、南极冰原特有的冷涩气息——那是原位面的风。
星语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斗篷边缘。
她望着那道门,又望着傅明苍白的脸,最终只是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如果...如果原位面也有危险...“
“我会带着答案回来。“傅明握住她的手,“就像你们守护这里一样。“
小雀突然踮脚,把最后一枚银铃塞进他掌心:“阳哥哥说,银铃响的时候,就是有人在想你。“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明哥哥要常常想起小雀哦。“
傅明捏紧银铃,转身走向通道。
他的影子被银光拉得很长,在雪地上与星语、小雀的影子重叠了一瞬,又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分离。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触到光膜时,极北之地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
那声音像巨兽在冰层下翻身,震得通道光膜泛起波纹。
傅明猛地回头,看见雪雾里跨界使者的兜帽被风吹开一角——他的眼底映着极北方向,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
“新的魔影...“星语的圣徽突然发烫,她望着极北,声音发颤,“比之前的更...更庞大。“
跨界使者没有回头。
他的骨笛在掌心转了个圈,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一句低语:“屏障薄弱处,自有新的守护者。“
傅明的手还停在光膜前。
银灰色的光漫过他的手腕、手臂,可当光触及心脏位置时,却像被什么挡住了。
他低头,看见冰花印记正在发亮,那光透过皮肤,在光膜上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极了马阳笔记里那个被红笔圈住的问号。
通道的光仍在涌,但傅明的身影,卡在了光膜中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