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炎的声音在死寂的祭坛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带着不甘、恐惧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老眼，死死地锁在罗羽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看透他那平静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何等颠覆性的力量。

　　“你改变了规则，让我们失去了祖宗的庇护。”他握着古族权杖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根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古老传承的权杖，此刻在他手中微微颤抖，“我不信你，也无法接受你。”

　　这话语，既是控诉，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在罗羽以绝对的掌控力反制他夺取灵珠碎片的企图后，这位固执了一生的古族大长老，终于被迫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那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序”的恐惧。

　　罗羽所代表的，正是他穷尽一生所要抗拒的未知与变革。

　　罗羽神情淡漠，周身萦绕的混沌气息如一层无形的薄纱，将他与这个古老而陈腐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能感受到，祭坛之外，两股熟悉而强大的气息正遥遥传来，带着关切与决然。

　　那是王瑶与苏浅的气息，她们已遵从他的预案，传讯铁羽，率领着一支精锐之师兵临城下。

　　那若有若无的铁血煞气，如同悬在古族头顶的利剑，形成一种无声的威慑。

　　而在封印大阵的核心阵眼处，幽梦的气息如同一盏不灭的孤灯，稳定而坚韧，牢牢守护着最后的屏障，杜绝任何可能的干扰。

　　一切，皆在他的计算之内。

　　“庇护？”罗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祭坛上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当庇护变成了囚笼，当规则扼杀了未来，你所坚守的，究竟是荣耀，还是坟墓？”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古炎的心防上。

　　他身旁的狂刀长老早已按捺不住，那柄与他形影不离的战刀发出一声压抑的嗡鸣，狰狞的刀意冲天而起，搅动着祭坛上空刚刚平息的能量乱流。

　　“巧言令色！外来者，休想动摇我族根基！”狂刀一声爆喝，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血色刀芒，裹挟着斩灭一切的狂暴意志，直扑罗羽面门。

　　他的刀，是纯粹的毁灭之道，简单而直接。

　　几乎在同一时间，古炎也做出了决断。

　　他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

　　权杖高举，古老的图腾亮起，一股厚重如山、苍茫如海的力量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朝着罗羽当头压下。

　　这是古族传承的镇压秘法，蕴含着历代先祖的意志烙印，沉重得足以压垮神魂。

　　两人一左一右，一刀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封死了罗羽所有闪避的可能。

　　他们要用最雷霆的手段，将这个可怕的变数彻底抹杀在祭坛之上。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联手一击，罗羽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刹那间，他身前的空间发生了诡异的扭曲。

　　那不是简单的能量护盾，而是一个正在坍缩的微型虚空。

　　混沌之力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

　　狂刀那足以斩断山脉的血色刀芒，一接触到这片扭曲的空间，便如同泥牛入海，凌厉的刀意被瞬间分解、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紧接着，古炎那只蕴含着先祖意志的巨手轰然压下。

　　然而，它同样陷入了那片混沌空间之中。

　　巨手所携带的厚重法则之力，与罗羽的混沌之力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空间在破碎与重组之间疯狂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古炎脸色一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那股传承力量之间的联系，正在被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强行切断、同化。

　　“怎么可能……”狂刀眼中满是骇然，他的刀，从未如此无力过。

　　罗羽的右手，则轻轻握住了悬浮在身前的灵珠碎片。

　　碎片上光华流转，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秩序”之力被他引动，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能斩断因果的利刃。

　　“万象归元。”

　　他口中轻吐四字，这并非单纯的音节，而是蕴含着天地至理的道音。

　　随着话音落下，他左手的混沌空间猛然扩张，将古炎与狂刀的攻击彻底吞噬，随即又骤然收缩，化为原点。

　　与此同时，他右手的秩序之刃横扫而出。

　　这一击，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它只是一道轨迹，一道拨乱反正的轨迹。

　　那股力量扫过，狂刀与古炎只觉得自身体内的灵力瞬间失控，仿佛万川归海般倒涌而回，疯狂冲击着自己的经脉。

　　他们引以为傲的攻击，被罗羽以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并且威力更甚！

　　“噗！”

　　狂刀首当其冲，如遭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沿途洒下一串血珠，重重地撞在祭坛边缘的石柱上，战刀脱手而出，发出一声哀鸣。

　　古炎的情况稍好一些，他凭借深厚的底蕴强行压下了体内暴走的能量，但也踉跄着后退了十几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祭坛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他脸色苍白如纸，握着权杖的手不住地颤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绝望。

　　罗羽并没有追击。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两个被传统束缚了灵魂的可怜人。

　　他目光一凝，转身面向祭坛中央那不断逸散出不祥黑气的封印阵眼。

　　那才是真正的威胁——古神残念。

　　他不再有丝毫保留，将手中的灵珠碎片猛地按向阵眼！

　　“嗡——”

　　灵珠碎片与封印阵眼接触的瞬间，爆发出万丈豪光。

　　一股至高无上的秩序之力，如同一场净世的甘霖，瞬间席卷了整个祭坛。

　　那股力量不再是锋利的刃，而是温柔而坚定的锁链，精准地渗透进封印的每一个角落，修复着因岁月侵蚀而产生的裂痕，缠绕向那团躁动不安的古神残念。

　　“不——！”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咆哮在众人心底响起，那是古神残念不甘的怒吼。

　　黑气疯狂翻涌，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但在灵珠碎片所代表的绝对“秩序”面前，一切混乱与邪恶都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

　　天空，在这一刻彻底恢复了清明，最后一丝阴霾被驱散，温暖的阳光重新洒满大地。

　　持续了许久的剧烈震动，也终于归于平静。

　　祭坛周围那些古老的石柱停止了摇晃，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封印，完成了。

　　古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被彻底镇压，再无一丝气息泄露的阵眼，又看了看身前那个宛如神祇般矗立的青年，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撼，有钦佩，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回天的颓然。

　　“你确实……比我们更接近‘秩序’的真义。”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认命般的苦涩。

　　但他依旧挺直了佝偻的脊梁，那是他作为古族大长老最后的尊严，“可你终究是外人。”

　　这句话，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沉默即将凝固之际，一个身影从旁边的阵眼守护位置走出，快步来到场中。

　　是幽梦。

　　她看了一眼气息萎靡的古炎，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罗羽，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对着古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父亲！”

　　这一声呼唤，让古炎的身躯猛地一震。

　　“我愿意以长老之位担保罗羽的诚意！”幽梦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回荡在寂静的祭坛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拯救我们古族，而不是毁灭。若他真想毁我族根基，请让我与他同罪，女儿绝无半句怨言！”

　　她的话，字字诛心。

　　以长老之位作保，以性命相托，这是何等沉重的承诺。

　　古炎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嘴唇翕动了几下，却终究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他可以不在乎罗羽的生死，可以不在乎族人的看法，但他无法不在乎幽梦。

　　那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良久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古炎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握的权杖也松开了几分。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那股笼罩在祭坛上的，属于他的沉重威压，悄然散去了。

　　这，便是他的答案。

　　罗羽深深地看了幽梦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与柔和。

　　他收起那枚光芒内敛的灵珠碎片，转身，准备离去。

　　他知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

　　想要真正改变这个固步自封的种族，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耐心。

　　当他走到祭坛边缘，即将踏出这片神圣区域时，他停下脚步，背对着众人，留下了一句话。

　　“我不是要毁灭你们的传统，而是希望你们能拥有新的未来。”

　　话音落下，他抬脚，朝着祭坛外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此时，一声惊惶失措的尖叫，如同利剑般划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不好！有人潜入圣殿，盗走了《古律天书》！”

　　声音来自一位负责守护圣殿的长老，他脸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指向圣殿的方向，

　　《古律天书》！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所有古族人的脑海中炸响。

　　那是古族的最高法典，是他们一切行为准则的源头，是比大长老权杖更为神圣的象征！

　　唰——！

　　一瞬间，包括刚刚沉默的古炎，身受重伤的狂刀，以及祭坛周围所有古族战士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如同千万柄出鞘的利剑，瞬间聚焦在了刚刚迈出祭坛一步的罗羽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愤怒，以及一种被最恶毒的方式背叛后，燃起的滔天怒火。

　　罗羽的身体僵在了原地，他缓缓转过身，迎向那无数道足以将人焚烧成灰的视线，眉头，第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