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里的烛火被王瑶重新点燃时,李四的睫毛颤了颤。
他原本青白的唇色慢慢泛起血丝,指尖无意识地揪住罗羽的衣袖,低哑的声音像碎瓷片刮过石板:“疼……丹田像被火烤。”
苏浅悬在他丹田上方的手收回来,指尖还凝着未散的青光。
她额角沁着薄汗,发梢沾在颈侧,看向罗羽时眼底的冷火更盛:“反噬符的主阵被我逼出体外了,但留了根线——”她指了指李四胸口浮起的一缕黑气,那气如活物般扭曲,“这是玄教特有的蚀心瘴,顺着灵力脉络往他识海钻。”
罗羽蹲下来,掌心覆在李四额上。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缕黑气里翻涌的恶意,像条细小的毒蛇,每游动一分都在啃噬少年的灵脉。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三日前李四举着桂花糕站在偏殿外,因为怕打扰他修炼而把糕点揣在怀里焐得温热,甜香混着桂叶的清苦渗进门槛缝。
此刻那缕甜香被血腥气冲散,他指节攥得发白,玄铁剑在剑鞘里发出细微的嗡鸣。
“王瑶。”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玄铁,“去请白先生来,带全宗门最好的清瘴丹。”王瑶应了一声,转身时冰魄铃在腰间轻响,梅香裹着冷风卷出静室。
罗羽又看向苏浅:“你守着他,每半个时辰输一道清灵诀,别让黑气靠近识海。”苏浅点头,指尖重新按在李四腕间,灵力如细流注入,少年皱着的眉梢这才松了些。
静室里只剩罗羽的脚步声。
他走到窗边,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耳边回响起玄教探哨的密报——“或将入前线”。
原来不是探哨,是钉子。
他握紧腰间的剑穗,穗子上的银珠硌得掌心生疼。
玄教要的不是杀李四,是让他变成毒引,等合技体系运转时,这缕黑气就会顺着灵力共鸣炸开,把整个联军的战术核心炸成废墟。
“罗兄。”
孙长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位古板的老修士此刻手里攥着个油皮纸包,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我……我整理了近半月出入训练区的名单。”他递过纸包时,罗羽注意到他袖口沾着星点墨迹,显然是刚从书案前跑过来的。
“李四那孩子……前日还帮我捡过掉落的《五行引灵要诀》。”孙长老喉结动了动,“若真有人害他,我这把老骨头也容不得。”
名单展开时,罗羽的瞳孔微缩。
最后一页的批注栏里,“张启”两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张长老家的亲侄子,近七日里有五次记录是在李四单独修炼时“路过”。
王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冰雾裹着梅香漫过纸面:“张长老总说‘小人物成不了大器’,合着是怕有人抢了他的风头?”她指尖划过“张启”的名字,冰雾凝在纸上,将那两个字冻成霜花,“若真是他,倒省得我们绕圈子。”
罗羽将名单折好收进袖中,目光扫过静室里还在昏睡的李四。
他想起前日战术会议上,张长老拍着桌子说“杂役出身的修士能有什么远见”,想起那盏摔碎在演武场的茶盏,金丝云纹浸在茶水间像道溃烂的伤口。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剑,剑刃贴着肌肤的凉意让他冷静下来:“得引蛇出洞。”
第二日,演武场的流言像长了翅膀。
“李四要进核心战术会议”“罗羽打算让他当合技队队长”“玄教的密探就藏在联军里”……张长老的弟子来探听消息时,罗羽故意在演武场大声说:“明日卯时,让李四来我书房,战术图要他亲自过目。”
月至中天时,李四的住所外响起瓦砾轻响。
罗羽隐在房梁上,看着那道黑影从后窗翻进来,腰间玉佩的纹路在月光下一闪——正是张启。
那人大步走到床前,抬手就要往李四心口拍去,却被罗羽的玄铁剑抵住咽喉。
剑刃压破皮肤的瞬间,张启抖得像筛糠:“别杀我!是……是我叔父让我干的!玄教的人三年前救过他性命,他说只要毁了合技体系,玄教就助他坐上盟主之位!”
罗羽的剑又压进半分,血腥味在两人之间弥漫:“还有谁?”
“没了!真没了!”张启哭腔里带着颤音,“前日我在李四修炼时种下反噬符,叔父说等他在会议上发作,整个合技队都会被灵力风暴撕碎……”
罗羽收剑入鞘时,窗外传来更漏声。
他将张启捆在椅子上,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袖中那份名单被攥得发皱。
静室里传来李四的轻咳,王瑶端着药碗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梅香混着药气飘过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供词,玄铁剑的剑柄在掌心烙下一道红印——该让某些人,见见天亮了。
晨光穿透议事堂的雕花窗棂时,罗羽已在主位坐了半个时辰。
他拇指摩挲着袖中那份被攥得发皱的供词,玄铁剑的剑柄在腰侧压出一道浅痕——这是他惯常用来平复心绪的方式。
殿外传来脚步声,最先跨进门的是孙长老,白须被风掀起几缕,手里还攥着那本《五行引灵要诀》,显然是从书斋直接赶来的。
“罗小友。“孙长老在下首落座,目光扫过空着的主陪席,“张启那混小子被你捆在柴房了?“他话音未落,殿门又被撞开,张长老掀着玄色道袍大步进来,腰间玉牌撞出清脆的响:“大清早把人叫来,莫不是又要讲你那套'小人物也能翻天'的歪理?“他扫了眼罗羽,突然顿住——柴房方向隐约传来骂骂咧咧的哭喊,“张启?
你动我侄子?“
罗羽站起身,供词被他拍在案上:“张长老,令侄说,是你指使他在李四体内种下反噬符,借合技体系引爆联军核心。“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张长老的脸先红后白,玄色道袍下的手指狠狠抠住椅柄:“荒谬!
那杂役小子能有什么价值?
倒是你罗羽,总把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捧到跟前,莫不是想...“
“想谋权?“王瑶从侧门转出来,冰魄铃在腕间轻颤,“昨日卯时,张启潜入李四房间灭口,被罗兄当场拿获。“她扬了扬手中的青铜锁链,链尾还沾着半片碎玉——正是张启腰间那枚刻着“张“字的玉佩,“他说,玄教三年前救过你性命,许你盟主之位,要你毁了合技体系。“
张长老霍然站起,茶盏被袖风带得摔在地上,瓷片溅到孙长老脚边:“血口喷人!
玄教那等魔门,我张某人怎会...“
“那这是什么?“苏浅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银针。
她捧着块幽蓝的记忆水晶走上前,指尖凝着淡青灵力,水晶表面浮起雾气,逐渐清晰的画面让张长老的瞳孔剧烈收缩——月光下的密林中,他正与一名黑袍人对坐,案上摆着玄教特有的九瓣黑莲灯:“...只要合技队在阵中崩溃,联军必乱,玄教助我坐上盟主之位...“
“够了!“孙长老猛拍桌案,震得茶盏跳了跳,“老哥哥,你我同殿共事五十年,你竟为个虚位投靠魔门?“他白须簌簌发抖,抓起案上的《五行引灵要诀》重重一摔,“昨日李四还帮我捡书,说要抄录一份给我那眼盲的小徒...你倒好,要拿这孩子的命换权!“
张长老踉跄着后退,撞在殿柱上。
他望着水晶里自己的影子,突然发出歇斯底里的笑:“盟主?
他们说等我毁了联军,就封我做玄教外宗大尊!
罗羽,你以为那些杂役弟子真能成气候?
就凭李四那软蛋——“
“够了。“
清瘦的身影从殿外进来。
李四裹着月白棉袍,脸色还有些苍白,却挺直了脊背。
他走到罗羽身侧,声音虽轻却清晰:“张长老,前日我在偏殿等你,是想把新悟的引灵诀抄给你。“他低头攥紧袖口,又猛地抬头,眼底有星火在烧,“可现在我想明白了,不是小人物成不了大器,是有些人怕我们成器。“
罗羽望着少年发亮的眼睛,想起三日前那方焐得温热的桂花糕。
他伸手拍了拍李四肩膀,力道轻却稳:“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我想参与核心战略制定。“李四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纸卷,“昨夜我睡不着,想着反噬符的灵力轨迹...如果把合技阵的共鸣节点倒转,或许能把敌人的灵力风暴,变成我们的爆裂源。“他展开纸卷,上面密密麻麻画着阵图,“这叫'共鸣爆裂阵型',能让整支军队的灵力在接触瞬间引爆,像...像把所有人的力量捆成一把刀。“
苏浅凑过去看了眼,眼睛突然亮起来:“倒转节点?
这样需要精准计算每道灵力的轨迹...你怎么想到的?“
“因为反噬符。“李四摸了摸胸口,那里黑气已经散尽,“它顺着我的灵脉钻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每丝灵力的走向。“他抬头看向罗羽,“我想试试,用这种方式保护大家。“
罗羽接过纸卷,指尖拂过那些歪斜却工整的字迹。
他能看见少年掌心的薄茧——那是擦了十年药鼎、扫了十年庭院留下的,此刻却握着改变战局的钥匙。
他将纸卷递给王瑶:“加入决战计划,让阵师组今日内验证可行性。“
王瑶接过时,指尖的冰雾在纸卷边缘凝出霜花,却没融化半笔字迹:“我这就去。“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罗羽腰间的命运之钥突然发烫,烫得他皱起眉。
他按住玉佩,一道模糊的影像涌入脑海:古老的祭坛上,黑色雾气翻涌,穿黑袍的身影背对着他,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时机已至,归元之门...即将开启...“
“罗兄?“苏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他松开手,命运之钥的温度已退去,只余一丝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爬。
他看向殿外翻涌的乌云,玄铁剑在鞘中轻轻嗡鸣——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阴谋,毁了该守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