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檀木梁架发出垂死的呻吟,碎石砸在王瑶撑起的月纹光罩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罗羽的掌心被王瑶攥得发疼,那只手带着他当年在杂役房劈柴时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阿羽!“王瑶的声音裹着灵力穿透轰鸣,“再不走,光罩撑不住了!“她另一只手掐诀加速月纹流转,银芒里浮起细密的裂痕,像冰面下的蛛丝。
罗羽望着窗外那只黑暗巨手,指尖扫过山峰时掀起的气浪撞在光罩上,震得他耳膜生疼——这哪里是魔渊裂隙扩大,分明是有人在主动撕裂两界屏障。
雷长老突然踉跄着扶住案几,腰间雷纹法袍炸起细碎电弧。“当年太初仙盟...就是被这种力量碾碎的。“他的喉结滚动,盯着那只手的眼神像在看杀子仇人,“我去探裂隙!“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雷光冲破屋顶,留下半句被风卷散的“守好联军“。
罗羽望着雷长老消失的方向,识海里那卷残页突然清晰起来。
三百年前他蹲在杂役房角落翻旧书时,泛黄纸页上画着的正是这只手,旁边用血字写着“混沌之主,裂天毁道“。
原来鬼尊肆虐、影魔搅局,都是为了引动这只手破界——他们不过是混沌之主养的血引子。
“阿羽!“王瑶拽他的力道突然加重,光罩“咔“地裂开一道缝,碎石擦着他耳际砸进墙里。
罗羽猛地回神,反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贴着神秘空间的印记,传承里的“镜影术“正发烫。
“撑住。“他对着王瑶挑眉,眼底翻涌着破釜沉舟的光,“我引它去青冥谷。“
王瑶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他要做什么。
镜影术需以自身为媒介,将真实景象投出虚影引敌,稍有差池便会被混沌之气反噬。
她咬着唇点点头,月纹光罩突然暴涨三寸,将两人护在中央。
罗羽闭眸掐诀,神秘空间在识海展开,九道金纹从指尖窜出,在半空凝成一面水镜。
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镜心,水镜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将窗外那只黑手的影子完完整整地投了出去——虚影掠过山巅,直朝东南方的青冥谷坠去。
黑暗巨手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突然转向。
原本要撕裂议事厅的气浪猛地倒卷,追着镜影破空而去。
王瑶的光罩“嗡“地一声碎成星芒,她踉跄着撞进罗羽怀里,额头抵着他肩窝直喘气:“成功了?“
“暂时。“罗羽望着逐渐缩小的裂缝,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镜影术消耗了他小半灵力,可更让他心沉的是——那只手只是转移了目标,并非放弃。
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罗盟主!“
急促的脚步声撞破残垣,苏浅提着绣金剑冲进来,发间银铃乱响。
她腰间挂着的算盘正泛着幽蓝微光,显然刚推演完什么。“影魔在搞鬼!“她甩给罗羽一枚玉简,“我查了近三月的魔修动向,所有混乱都指向影魔的暗桩。
他在削弱联军士气,好让混沌之主破界时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罗羽捏碎玉简,信息流涌入识海——各大门派失踪的弟子、突然暴走的灵兽、被篡改的传讯符...所有线索果然都绕着影魔的“影卫“标记。
他望着苏浅发梢沾着的草屑,想起这姑娘为了查案在乱葬岗蹲了七天七夜,心里泛起暖意:“你有办法?“
“以假乱真。“苏浅的狐狸眼弯成月牙,“放出消息说你即将堕魔,影魔急着灭口,定会亲自来杀你。“她指尖点着算盘,珠子“咔嗒“作响,“到时候...我们给他设个局。“
子夜,联军大帐外飘着细雨。
罗羽坐在主位,面前的茶盏腾起白雾,将他的脸笼得模糊。
帐外巡夜修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着,每隔十丈便有一道灵力波动——那是王瑶布下的“九幽归心阵“,看似护帐,实则是个能困能杀的牢笼。
“罗兄!“
帐帘被猛地掀开,星羽真人的大嗓门撞进来。
他裹着染血的玄铁甲,腰间酒葫芦晃得叮当响,可罗羽的瞳孔却瞬间收缩——星羽真人的左眼,此刻泛着不自然的幽绿,像淬了毒的宝石。
“星羽?“他故意放软声音,手指悄悄扣住案下的阵旗,“你不是去守西营了?“
“守什么西营!“伪装的“星羽“大步逼近,酒气里混着腐肉味,“老子听说你要堕魔,特来...“他的手突然掐向罗羽咽喉,指甲暴涨三寸,泛着墨绿毒光。
“啪!“
一支银羽箭破帐而来,精准钉在“星羽“手腕上。
王瑶从帐顶跃下,月纹剑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她眼尾的朱砂痣愈发鲜艳:“影魔,装得挺像啊?“
“星羽“的脸突然扭曲,皮肤像被沸水浇过的蜡,融化成一团黑雾。
黑雾里传来阴恻恻的笑声:“罗盟主好手段,竟能识破本尊的影化之术。“黑雾翻涌着退向帐外,“不过...游戏才刚开始。“
罗羽望着那团逐渐消散的黑雾,掌心的阵旗被捏得发疼。
他听见王瑶在身后收剑入鞘,金属摩擦声清脆得像催命铃——影魔的本体,终于要现形了。
黑雾在帐中翻涌如活物,影魔的轮廓终于凝实——那是张与罗羽有七分相似的脸,眼尾却拖着墨色妖纹,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尖牙:“罗盟主当真以为,你体内那团总在深夜灼烧识海的暗火,是神秘空间的馈赠?”他的指尖划过自己心口,黑雾里渗出暗红血珠,“那是混沌意志的种子,三百年前就种在你至尊骨里了!”
罗羽的后背重重撞在案几上,茶盏“哐当”落地。
他想起每到月圆之夜,丹田处便会泛起的灼热,想起神秘空间传承里那句“小心本源侵蚀”,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
王瑶的月纹剑“铮”地出鞘,剑尖却微微发颤——她看见罗羽眼底闪过一瞬空洞,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扒开了心防。
“闭嘴!”苏浅的算盘“哗啦”抖开,十二枚青玉算珠各悬三寸,泛着琉璃般的幽光。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方才推演时算出的凶兆在脑海里炸响:“灵光护阵”启动需要三息,可影魔的魔气已经漫过帐帘——最先触碰到黑雾的巡夜修士突然惨叫,双手抓着太阳穴往下扯,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泥地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影魔的笑声裹着腐臭钻进众人鼻腔:“尝尝混沌之气的滋味吧,这些蝼蚁的神魂,可比魔修的血食……”
“阵起!”苏浅咬破指尖,血珠溅在算珠上。
十二道流光突然窜向帐角,金纹在地面游走成圆,将整个大帐笼进淡金色光罩。
黑雾撞在光罩上发出“嗤啦”声,像热油泼进冷水,影魔的瞳孔骤缩——这阵法竟能直接吞噬魔气里的混沌本源!
苏浅踉跄着扶住案几,额角的冷汗滴在算珠上,发出细微的“滋”响:“阿羽,趁现在!”
罗羽的手指深深抠进掌心,识海里神秘空间的金纹突然活了,像一群火蝶扑向那团躁动的暗火。
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意志在抗拒,在撕咬他的灵脉,可此刻更重要的——是面前这团黑雾里藏着的真相。
“星辰锁链,锁!”他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嘶哑,右手按在胸口,九道星光从神秘空间涌出,在半空凝成拇指粗的锁链,链身上刻满镇压魔纹。
锁链穿透光罩的瞬间,影魔发出尖啸,黑雾疯狂收缩成拳大的墨球。
可星辰锁链如灵蛇般缠上墨球,每道链纹都渗出金血,那是罗羽用本源灵力祭炼的锁魂链。
“说!混沌魔神何时破界?”罗羽一步一步逼近,体内的暗火突然烧穿灵脉,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原来这锁链不仅锁着影魔,更锁着他体内的混沌意志。
墨球剧烈震颤,影魔的声音从里面挤出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三日后,当裂隙彻底闭合时……”他的话音突然拔高,“混沌魔神的投影,早已随着那只手的影子,落在青冥谷了!”
星辰锁链“砰”地断裂,墨球炸成万千黑点,其中一点擦过罗羽面门,在他眉骨留下道血痕。
王瑶的月纹剑斩碎最后几缕黑雾,却只接住半块焦黑的玉牌——上面刻着“影卫”二字,背面是道扭曲的裂痕。
帐外突然响起急促的破空声,雷长老裹着焦黑的法袍撞进来,腰间雷纹只剩零星几点光。
他的左袖被烧得只剩布条,露出的手臂上爬满青紫色魔纹:“裂隙……闭合了。”他盯着罗羽手中的玉牌,喉结滚动两下,“刚才在裂隙里,我看见……有影子比混沌之气更快钻了进去。”
苏浅的算盘突然发出清鸣,算珠全部转向东南方——青冥谷的方向。
罗羽望着雷长老手臂上的魔纹,想起影魔最后那句话,只觉后颈发凉。
他摸了摸眉骨的血痕,那里还残留着影魔的气息,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
“罗盟主。”雷长老突然单膝跪地,雷纹法袍在地上铺成一片暗云,“太初仙盟覆灭时,我躲在碎玉峰的石缝里,看着我师父被混沌之气撕成碎片。”他抬起头,眼角有泪混着血珠往下淌,“现在,只有你能凝聚所有抵抗者。我以雷部三百修士的命起誓——只要你领联军,我们便踏平青冥谷!”
帐内落针可闻。
王瑶的手指轻轻搭在罗羽后腰,那是他们当年在杂役房避雨时,她总爱给他按酸了的腰的位置。
苏浅的算珠“咔嗒”归位,在她掌心烫出个红印——这是她推演了七七四十九次后,唯一的生机。
罗羽望着帐外渐歇的雨,想起三百年前那个在杂役房翻旧书的少年,想起王瑶第一次给他带热乎馒头时,笼布上的水汽。
他摸了摸胸口的神秘空间印记,那里的金纹正随着心跳律动,像在回应什么。
“我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口。
雷长老起身时,腰间的雷纹突然大亮,竟将手臂上的魔纹灼成了灰烬。
王瑶的月纹剑“嗡”地入鞘,剑鸣里带着几分笑意——她知道,这个总把责任往自己肩上扛的男人,终于要走那条最险,却也最亮的路了。
苏浅突然拽了拽罗羽的衣袖,指向帐外。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撕裂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一丝裂隙消失时,有星芒从云缝里漏下来,正好落在罗羽眉骨的血痕上,像点了颗朱砂痣。
“三日后。”雷长老擦了擦脸上的血,“各派首领会齐聚誓约之地。那里的石牌上,还刻着太初仙盟最后一任盟主的血书——‘若有来者,当聚星火’。”
罗羽望着渐晴的夜空,想起影魔消失前的冷笑。
他不知道青冥谷里藏着什么,不知道体内的混沌意志还能压制多久,甚至不知道这场仗能不能赢。
但他知道,王瑶的手还在他后腰轻轻按着,苏浅的算珠还在掌心发烫,雷长老的雷纹还在噼啪作响——这些温热的、鲜活的、不肯屈服的东西,就是他要守护的,所谓“仙心”。
而在东南方的青冥谷,被镜影术引去的黑暗巨手虚影,正缓缓沉入谷底。
那里的山壁突然裂开道缝隙,渗出的黑雾里,有双泛着幽绿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北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