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台基上的雾气被第三声钟鸣彻底震散,罗羽的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珠,玄源之心浮在他掌心,表面的篆文在血珠浸润下泛着暗红的光。“九域九源“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顺着他的视线扎进识海——他原以为握住玄源之心就能触到扭转天地法则的契机,此刻却突然明白,自己不过是刚摸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门环。
“走!“幻影守护者的金血已经浸透了半幅衣襟,他单膝跪在碎裂的地砖上,腰间那枚鳞片化作的流光在众人头顶凝成淡金色的传送阵纹路。
这位古老的守护者金眸里翻涌着焦灼,原本稳如磐石的声线都带上了裂痕:“影煞那老匹夫调了三波追魂卫,盏茶时间就能把这破台子围成铁桶!“
罗羽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心口的光印,那里与至尊骨重叠的位置仍泛着凉意。
他听见王瑶的传讯符在袖中第三次急促震动,灵识透过符纸传来她的温度,像一根细细的线牵着他的神经。
可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玄源之心的篆文时,喉间突然泛起苦涩——这哪是秘宝,分明是块烧红的炭,握得越紧,烫得越深。
“等等。“他突然蹲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枚空白玉简。
灵识刚要探入玉简去拓印那些篆文,指尖却像撞在无形的屏障上,整只手猛地发麻,玉简“当啷“掉在地上。
幻影守护者的金眉拧成了结:“别白费力气。
九源的线索是上古神匠用混沌石髓刻进法则里的,除非你亲自站在其他八源的位置上,否则连半个字都抄不走。“他扯下染血的衣襟按在肋下的伤口上,金血透过布料渗出来,在青石板上绽开小小的金花:“九源本是天地的秤砣,当年神魔大战时碎成九块。
若有一块被邪修得了去......“他突然顿住,金眸里闪过浓重的阴影,“你该见过蚀魂咒的厉害吧?“
罗羽的瞳孔骤缩。
三个月前赵师兄被蚀魂咒啃噬得只剩一把白骨的模样突然浮现在眼前——那咒文里流转的幽绿光芒,竟和此刻玄源之心的波动有几分相似。
传讯符在掌心发烫,王瑶的灵识裹着细微的法器碰撞声钻进来:“阿羽,我用星盘测过玄源之心的灵波......和赵师兄体内的蚀魂咒共鸣频率差了三息。“她素来清润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音,“影煞背后的人,可能早就在找九源了。“
“苏浅。“罗羽突然转身,目光扫过不远处正盯着玄源之心皱眉的少女。
苏浅穿月白裙的身影在晨雾里晃了晃,听见唤她立刻抬头,发间的青玉簪子闪了闪——那是她分析线索时习惯性的动作。
“封进神秘空间。“罗羽指了指悬浮的玄源之心,“用你新研的三重锁灵阵,再加我刻的至尊骨纹。“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钢,“影煞要的是玄源之心,但他们不知道......“他低头看向心口的光印,“真正的麻烦,是九源。“
苏浅的指尖快速结了个法印,腕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
她伸手掠过玄源之心,少女特有的清灵声线里带着少见的冷肃:“早等着呢。“话音未落,玄源之心周围突然泛起淡紫色的空间纹路,像一张半透明的网将它裹住,眨眼间便消失在虚空里。
幻影守护者的传送阵此时已凝出完整的光纹,影煞的叫骂声从台基下方传来,夹杂着法器破空的尖啸。
罗羽握住王瑶的传讯符,正欲抬脚迈入传送阵,余光却瞥见幻影守护者突然直起身子,金眸里映出台基外的方向。
“他们到了。“守护者的声音突然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的,“比我算的还快半柱香。“
罗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晨雾里隐约有黑点在逼近。
那黑点越变越大,竟是七柄泛着幽蓝光芒的飞梭,梭身刻着狰狞的鬼面——正是影煞所属“血煞门“的标志。
“走!“幻影守护者突然扑过来,掌心按在罗羽后心,磅礴的金灵力推着他踉跄踏进传送阵。
苏浅被他另一只手扯着,发间的青玉簪子“啪“地断成两截。
传送阵的白光刚要将三人包裹,罗羽突然听见台基下方传来影煞的尖笑:“罗小友急什么?“那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穿透晨雾刺进他耳中,“你以为拿了玄源之心就能当救世主?
告诉你——“
一道幽蓝光芒突然从飞梭上射来,精准地劈在传送阵边缘。
光纹剧烈震颤起来,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罗羽感觉脚底一空,传送阵的灵力突然变得不稳,他下意识攥紧苏浅的手腕,却在转头的瞬间,看见影煞站在飞梭最前端,手中举着块和玄源之心纹路相似的碎片。
那碎片泛着暗红的光,和罗羽心口的光印产生共鸣。
他的至尊骨突然剧痛,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燃烧的山门、王瑶染血的裙角、苏浅断裂的青玉簪......
“九源?“影煞的笑声裹着血煞门特有的阴毒,“小友,你以为这是开始?“他举起手中的碎片,晨雾里突然响起第九声钟鸣,比之前的更沉,更闷,“这是——“
“砰!“
传送阵的白光猛地收拢,将三人的身影吞噬。
罗羽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影煞手中的碎片与玄源之心的光印在虚空中重叠,像两团即将相撞的火焰。
而在那重叠处,一行新的篆文正在凝结,只是还未看清内容,传送阵的灵力便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
台基上的晨雾重新聚拢时,只剩幻影守护者独自站在原地。
他望着传送阵消失的方向,金血还在顺着指缝往下滴。
远处血煞门的飞梭越来越近,他却忽然笑了,金眸里的阴影散去,只剩某种释然的光:“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伸手按住心口,那里有枚和罗羽心口相似的光印。
当飞梭的尖啸声近在咫尺时,他轻声说了句谁也听不见的话:“小子,九源的秤砣,该换人扛了。“
传送阵的白光在震荡中扭曲成碎银,罗羽的掌心还残留着幻影守护者推他时的金灵力灼痕,耳中突然炸开轰鸣——那是灵脉节点被引爆的闷响,震得他耳膜发疼。
苏浅的手腕在他掌中剧烈颤抖,月白裙角被气浪掀起,发间断裂的青玉簪扎进他手背,疼得他倒抽冷气。
“灵脉被血煞门做了手脚!“王瑶的传讯符在他袖中灼烧,灵识穿透震荡传来她的急切,“我在星盘里看到台基下方有十七处灵脉节点,他们引爆了最核心的三重!“
罗羽的瞳孔映出传送阵外翻涌的黑雾——那是灵脉崩溃时溢出的混沌之气,像活物般啃噬着空间纹路。
幻影守护者的身影突然从黑雾中撞进来,金袍被灼出焦黑的洞,半张脸都浸在血里,却仍举着染血的鳞片,将最后一丝金灵力注入传送阵:“撑住!“他的声音已经嘶哑,金眸里跳动着近乎疯狂的光,“这破阵能撑到你们出去!“
苏浅突然松开罗羽的手,腕间银铃碎成齑粉。
她指尖快速结出三重锁灵阵的法印,淡紫色光纹从她掌心蔓延,与幻影守护者的金灵力纠缠着包裹住传送阵:“阿羽,用玄源之心!“她额角渗出冷汗,“锁灵阵压不住混沌气,只有玄源之力能......“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炸响。
传送阵边缘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混沌气顺着缝隙钻进来,苏浅的法印瞬间被腐蚀出黑洞。
罗羽心口的光印突然发烫,至尊骨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涌,他猛地攥紧玄源之心——此刻它不再是烫手的炭,反而像块磁石,将他体内翻涌的灵力尽数吸走。
“轰!“
玄源之心爆发出暗红光芒,罗羽感觉有根无形的线从识海深处被扯动,那些曾在影煞碎片出现时闪过的画面再次翻涌:燃烧的山门、王瑶染血的裙角、苏浅断裂的玉簪......但这次,画面里多了幻影守护者最后释然的笑,多了血煞门飞梭上狰狞的鬼面,多了九源二字在法则里刻下的深痕。
“去!“罗羽低喝一声,玄源之力顺着他的指尖喷薄而出,像把锋利的剑划开混沌气。
传送阵的白光猛地暴涨,苏浅被他拽着踉跄向前,王瑶的传讯符在最后一刻化为流光没入他眉心——是她的定位符,说明她已在营地布好防护。
当白光彻底包裹三人时,罗羽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幻影守护者半跪在混沌气中,金袍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却仍在笑。
他的金血滴在地上,每一滴都凝成小小的“九“字,与玄源之心的光印遥相呼应。
下一秒,传送阵的灵力将罗羽的视线切断,再睁眼时,他们已站在营地的青石板上。
营地的篝火被夜风吹得摇晃,王瑶的身影从暗处扑过来,发间的星纹发带沾着草屑——她定是刚从星盘阁跑来。“伤到了吗?“她的手指在罗羽肩背快速游走,摸到他手背上的血痕时突然顿住,“苏浅的玉簪......“
“断了。“苏浅摸出发间半截玉簪,指尖轻轻摩挲断口,“不过......“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刚才锁灵阵和玄源之力的共鸣频率,我记下来了。“
罗羽的目光扫过营地四周——三十名亲卫正持剑警戒,篝火旁堆着未吃完的干粮,显然撤离时太过仓促。
他喉头突然发紧,这些跟着他从杂役房一路拼杀过来的兄弟,此刻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等待指令的灼热。
“召集核心成员。“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投进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王瑶立刻点头,转身时发带扫过他手背,是她特有的安抚;苏浅则摸出腰间的传讯铃,银铃轻响三声——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会议“暗号。
半柱香后,营地中央的石桌旁坐满了人:负责情报的陈三、掌管符阵的林师姐、跟着他从青竹峰逃出来的赵小海......罗羽将玄源之心放在石桌上,暗红的光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有些扭曲。“九源。“他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更沉,“玄源之心是九源之一,其余八源散在九域。
影煞手里有另一块,他们要集齐九源......“他想起幻影守护者说的“天地的秤砣“,喉结动了动,“可能是要颠覆法则。“
石桌旁响起抽气声。
赵小海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那三个月前赵师兄的蚀魂咒......“
“和玄源之心的波动同源。“王瑶接过话头,她的星盘不知何时出现在膝头,银白星光在盘面上流转,“我查过近百年的典籍,凡是出现蚀魂咒的地方,都有异常灵脉波动——现在看来,是影煞在找其他源。“她指尖轻点星盘,星图上跳出九个红点,“我提议建立'九域图谱',让各城修士上报异象,红点重合处就是源的位置。“
“但影煞不会坐以待毙。“苏浅转着半截玉簪,眼底闪着狡黠的光,“他们的探子遍布三宗六门,我们要反其道而行。“她突然笑了,“我在血煞门安的线人,该派上用场了。“
罗羽望着两张熟悉的脸:王瑶的星图映得她眉眼温柔,苏浅的玉簪断口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他心口的光印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痛,而是某种滚烫的责任——幻影守护者说“该换人扛了“,而他身后,有愿意和他一起扛的人。
深夜,罗羽独自走进神秘空间。
这里还是老样子:青竹摇曳,石桌上摆着他收集的灵草,角落的炼丹炉飘着淡淡药香。
但玄源之心此刻悬浮在中央,表面的篆文正在流动,像活物般纠缠着,最终凝出一道模糊的影像——是块赤色石头,表面刻着和玄源之心相似的纹路,却多了道裂痕。
“赤源石?“他低声呢喃,伸手触碰那影像,指尖穿过时带起一串光珠。
突然,识海里闪过王瑶的星图:最北边的红点,正好在赤源石影像的位置。
千里外,血煞门总坛的密室里,黑袍修士单膝跪地,面前的青铜灯台燃着幽绿鬼火。“九源之门,已开。“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罗羽拿到了玄源之心,幻影守护者......“
“死了?“主上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
“未确认。“黑袍修士抬头,露出半张爬满蚀魂咒的脸,“但传送阵已启动,他们回联盟总部了。“
阴影里的人轻笑一声,指节叩了叩石桌——那声音和玄源之心的钟鸣惊人地相似。“让影煞加派人手。“他说,“九源的秤砣......“停顿片刻,笑声更冷,“可别让那小子扛得太轻松。“
罗羽从神秘空间出来时,月亮已爬过竹梢。
王瑶的帐篷里还亮着灯,隐约能看见她在星盘前忙碌的身影;苏浅的帐篷传来翻书声,定是在整理锁灵阵的笔记。
他摸了摸心口的光印,转身走向存放法器的帐篷——明天,他们就要穿越仙魔交界地带,回联盟总部。
那里有更强大的支援,有更周密的布局,有......
“阿羽。“王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夜露的湿润。
她递来一盅热粥,星纹发带在风里轻扬,“明天要赶远路,吃点东西。“
罗羽接过粥盅,热气模糊了他的眼。
他望着营地外黑黢黢的山影,听着亲卫换岗的脚步声,突然觉得那座锈迹斑斑的门环,或许没那么难推开了。
毕竟,他不再是一个人握着门环——他身后,有愿意和他一起推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