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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炮灰的想法

  孟烦了想练兵,想让炮灰变成精锐,彼时的中国战场,只要正面跟日本人对拼,最有效的还是人海冲锋。

  德国国防军的闪电战术,苏联红军以及盟军的优势火力学说,对中国而言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然而他现在看到的只有破烂的收容站,破烂的兵,破烂的中国军队和抗日战场。

  这是一九四一年,日本人还未显出颓势。

  所以当郝兽医知道孟烦了的想法之后,突然张大了嘴,脸上的褶子不停变换,犹如地震中的山川沟壑,此起彼伏。

  “撒?你说这干撒?你指望着这帮子日吧歘能跑着前面气打胜仗?”

  “烦啦?额给你找个体温计,你量一挂!”

  孟烦了赶忙解释:“保命保命,打胜仗那也得有命去打么。”

  郝兽医突然沉默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一眼躺在草席子上两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然后贴到孟烦了身边,神秘道:

  “烦啦,额给你说个事情,你保波给旁人说。”

  孟烦了一愣:“啥事儿?”

  “咱们要整编辽!哈哈。”

  郝兽医悄悄地说,但是压不住的嘴角显示了他的兴奋,随后又小声说道:“有的人肯定不想气,有的人做了梦都想被整编,那点儿想杀鬼子的人,不就可以训练么。”

  “烦啦,你是中尉副连长,是军官,能管他们。”

  郝兽医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拍了拍孟烦了的肩头,然后回到他那个简陋的医院里,接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一层裹着一层,把里面的东西用指甲抠了抠,喂在了两个将死的伤员嘴里。

  这是郝兽医用白天缴获的枪跟迷龙换的磺胺,让郝兽医视若珍宝。

  孟烦了想着这个消息阿译应该也知道,毕竟这站里所有人中,只有他能跟长官说得上话。

  他离开郝兽医的医院,看着鼾声四起,睡得四仰八叉的炮灰们,默默躺在自己的草席上。

  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叫他。

  “烦啦,烦啦?烦啦!”

  声音在门外,没有门板的大门正好能让月光进来,也顺势能让孟烦了看清是谁在叫他。

  是阿译。

  阿译坐在门槛上,朝着孟烦了招手,他手里还拿着那包美丽牌香烟,看着孟烦了坐在旁边,眼神有些落寞。

  “这个女人,是上海滩的明星,你晓得吧?”阿译把玩着手上的香烟。

  “烦啦,你是今天的明星,你晓得吧?”

  “我今天当了爸爸给我的表,你晓得吧?”

  阿译吞吞吐吐,语气有些埋怨,他是一个别扭的人,别扭到能将生死置于身外,或者说是上战场的渴望跟如今的山河破碎导致了他的别扭。

  孟烦了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今天无意间,自己抢了阿译的风头,猪肉炖粉条是阿译提出来的,一方面是为了庆祝远征军在印度的胜利,而真正的原因则是阿译的生日。

  他掏出别在后腰的驳壳枪,递给了阿译,让他看看。

  阿译眼睛一亮,随后嫌弃起来。

  “驳壳枪?晋造的?十发的桥夹,威力也大,可准头不行的呀,寿命也不长,你看这枪口的漆都没有了,这枪不怎么好的呀。”

  到底是阿译长官,很快给出了专业性的评价。

  然而孟烦了翻了翻白眼:“能杀鬼子的枪,就是好枪。”

  “是的呀,是的呀。”可随即眼神黯淡了下来,把枪还给孟烦了,黯然道:

  “我还没杀过鬼子,你晓得吧?”

  孟烦了点了点头,假装打了个哈欠,又把枪塞进阿译怀里。

  “鬼子总有机会杀的,这把枪送你了,我去睡了。”

  “你的表还在迷龙手腕上,这枪没几发子弹,可以拿它换回来。”

  鼾声四起的夜里,孟烦了在哭声中入眠。

  收容站的早晨是混乱的,所有人都在蛇屁股的骂声中醒来。

  不辣跟蛇屁股两个人很自觉地成为了所有人的闹钟,他们从起床就在斗嘴,直至要麻为了自己挨了一巴掌的湘兄弟加入战团,一个湘人,一个川人,将蛇屁股这个广东仔压在身下使劲儿捉弄着。

  没有早饭吃,只有孟烦了跟阿译两个人洗了把脸就当是新一天的洗漱,所有人就跟躺尸一样,蜷缩在自己的方寸之地,默默舔舐着伤口。

  兽医抽不惯纸烟,但不挑剔烟草,他拿出了自己那杆陪他半辈子的烟斗,逼仄的空间里开始飞起了一条条雾龙。

  等孟烦了回来,郝兽医朝他不断打着眼色。

  孟烦了会意,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叠成麻花状,闲聊似地说道:

  “我们要被整编了,听说是要去缅甸打鬼子。”

  他没有多说,很多话题,只需要说出一句勾子,就会有人替你说下去。

  孟烦了说这话时声音不大,但能确保大部分人可以听到,他时不时抬眼观察着打闹或者是发呆躺尸的战友们,发现大多数人的动作或表情有了短暂的一滞。

  “龟儿子滴,老子把你脑壳打成扁扁。”骑在蛇屁股身上的要麻在孟烦了说话之前就已经举起了拳头,这时才发现短暂的分神竟让他忘了挥拳,结果,玩闹的一拳变成了结结实实的一拳。

  “冚家铲!”

  蛇屁股怒骂一声,他被打毛了,却被不辣一把捂住嘴巴,朝着孟烦了挤眉弄眼。

  “烦啦,你继续说哦,整编到缅甸国去,是个撒意思嘛?”

  轮到阿译长官了。

  他兴致不错,时不时抬手看看时间,兴奋道:

  “你们不晓得昨天的广播播了撒东西啦?我们在缅甸打了打胜仗呢!还救了好几千的英国友军。”

  其实阿译在昨天重复过那段广播,但是听懂的不愿意听,听不懂的也白听。

  不过还得是打遍了半个中国的蛇屁股,一听就嗅到了里头的信息。

  “救了好几千英国人,大胜仗嘞,死的估计更多。”他用他的广东腔说着。

  要麻也问出自己的疑惑,作为出川之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独苗,他的问题稍显不同。

  “妈卖批滴,去撒子地方?缅甸国?那是远征军,要枪有枪,要粮有粮,还有美国人的罐头吃,是咱们这帮子能去的地方?”

  “去嗦,能杀小本子,撒军窝都能去塞。”不辣靠在墙上,低声说了一句。

  可没人回话,眼睛里都闪着光,可都没人搭话。

  孟烦了注意着所有人的表情,他感觉时机到了。

  于是清了清嗓子。

  “嘿,小太爷倒是有个办法,咱们这些人跟鬼子干架,死的人会比之前少不少。”

  不少人不约而同把目光瞧过来,可又被迷龙一脚踹过来的板凳吸引过去。

  他骂道:“孟烦了你个死瘸子,腿不瘸了就显能耐了?鬼子是那么好杀的?好杀你一路讨饭讨到了这里来?”

  “要我说,别听他在这儿扯犊子,该打的仗,有人去打,中国人多,死不完。”

  “还有啊,死瘸子,你再撺掇这不着调的东西,我让你那腿再折一次,听见没?”

  骂完孟烦了,迷龙收腿继续躺在那竹椅上,好似还要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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