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和凡妮莎来到了南城深处，或者说南城的核心区。两人站在一间铁皮棚屋前，里德指着这栋简陋的居所说道：

　　“这就是占地费。”

　　铁皮棚屋歪斜地倚靠在巨大的蒸汽管道旁，锈迹斑斑的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凹痕。

　　棚顶低矮，不足一人高，边缘处有几处裂口，雨水顺着缝隙渗入，在地面上汇成几处小水洼。

　　潮湿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蒸汽管道散发出的温热金属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略带刺鼻的气味。

　　凡妮莎被这股古怪的味道熏得后退了几步，但里德倒是习以为常，毕竟在他的厂房里，比这刺激百倍的气味都有。

　　他继续问道：“你觉得这一个月多少钱？”

　　“这……”

　　凡妮莎本想脱口而出“这还要每个月交钱？”，但注意到里德锐利的目光后，她不由得缩了缩脑袋，给出了一个数字：

　　“一银朗，最多一银朗！”

　　里德斩钉截铁地道：“最低二银朗以上！”

　　“什么？！不可能？！”凡妮莎一脸不可置信，就这么个破地方，竟然要两银朗一个月？

　　“没什么不可能的。”里德摇摇头，他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沿着街道行走了起来。

　　街道狭窄而曲折，地面铺着破碎的砖石和木板，缝隙间积满了污水和垃圾。

　　偶尔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猫从棚屋间的阴影中窜出，踩过积水，溅起一片泥点。

　　铁皮棚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一堆被遗弃的罐头盒，歪歪斜斜地堆叠在狭窄的街道两侧。

　　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煤灰，上方的巨大管道流出不知什么成分的液体，在屋顶冲刷出一道道黑色的沟壑，顺着锈迹斑斑的铁皮流淌下来，然后又汇入街道中央的泥泞中。

　　棚屋的门大多低矮，用破旧的木板或铁皮拼凑而成。有几间堆满的各种破旧肮脏的衣物，里面还传来水洗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洗衣房之类的存在。

　　在这片拥挤之地中，里德终于找到了一处少见的空地。

　　将上面的垃圾清理干净后，他随手从眼表中掏出剩下的铁皮，飞速搭建起一间新的棚屋。

　　里德坐在其中，凡妮莎也跟着进来了。不过她一头雾水：“你这是要干吗？”

　　“等人拆房子。”里德回答道，随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不出他所料，很快这间随手搭建起来的棚屋便开始摇晃。

　　“咣啷！咣啷！”

　　“吱呀——”

　　“给我使劲拆！哪来的愣头青敢不经过我们匕首帮同意就搭棚子？”

　　昏暗的阳光洒下，里德的棚顶被强行扯开，覆盖的铁皮也被扔到了一边。

　　“哪里跑过来的……您是？”

　　一名手臂上纹有匕首的男人骂骂咧咧走来，但他一看见棚屋中端坐的里德和凡妮莎，脸上顿时谄媚起来。

　　“两位这是……”

　　“我要在这儿待一个月，多少钱？”

　　“不要钱！”

　　男人顿时谄媚道，里德给了面色阴沉的凡妮莎一个眼神。

　　“多少钱？”这次换凡妮莎问了，男人刚想摇头，但是一股强烈的内疚与不安便从心底升腾而起，让他觉得撒谎不是人。

　　“一个月2银朗24普朗。”

　　“涨价了，看来和之前涨工资有关。”里德似乎早有预料，他甚至还给出了高出的价格是从哪儿来的。

　　“该死的，就是有你们这群吸血鬼这里才会一直这么烂！”

　　“快点，我在这儿等你回来。”里德坐在原地，静静看着怒不可遏的凡妮莎起身将几个地痞流氓一顿好打。

　　只见她又走向街道深处，在阵阵惨叫求饶过后，她重新走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她身上的修女袍又染上了鲜血。

　　“都解决了？”

　　里德挑了挑眉问道。

　　“他们不敢了。”凡妮莎一边平复内心，一边整理衣裙道。

　　“能管两个月。”里德伸出了两根手指，对她说道。

　　“两个月？看来还是打轻了！”凡妮莎闻言，说着就要再度起身。

　　不过这次里德却拦住了她。

　　“除非你能让教会匀出一部分力量像这样常态化打击，不然永远治标不治本。”

　　“……”

　　凡妮莎沉默以对，只是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这是个结构性矛盾，人是社会动物，聚集起来的人会自发组织，而组织化又带来权力。”

　　里德看向这条街上的密集的棚屋：“这条街上的人都是从西边跑过来的，因为战争被打散，又因为生存而聚集。”

　　“王都的行政能力很明显跟不上外来人口的激增，所以你会发现南城区有大量的权力真空。”

　　“有人的地方就会产生秩序，你不建立有人替你建立。他们亲人大多被打散，所以家族势力在南城不可能存在；又因为亚特罗尔的大规模投资只在战争后的一年里进行，所以行会也不可能成立。”

　　“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黑帮了。你就不好奇这样简陋的房子，为什么没人偷东西，拆铁皮去卖吗？”

　　里德将自己搭建的棚屋拆干净，指着另一间摇摇欲坠的棚屋说道。

　　“因为……那些流氓？”凡妮莎干涩地说道，内心深处，她或多或少不愿承认这点。

　　里德点了点头：“收税，然后维持秩序，这样你听懂了吗？”

　　凡妮莎点点头，她看向那几个还在垃圾堆倒栽葱的流氓，艰难开口道：“那……那我刚才是不是打错了？”

　　“那倒不至于，黑帮带来的秩序既落后又野蛮，见一个打一个有冤枉，隔一个打一个肯定有错漏。”

　　里德摆摆手，然后说道：“我刚才说让教会常态化打击，实际上就是用教会取代黑帮的作用——维持秩序。”

　　“所以，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说你刚才是治标不治本了吧？别说打，就算把那些人全杀了，也会有新的黑帮出来。”

　　“我会派人过来的！”凡妮莎闻言抬头，语气坚定。

　　“带来新的秩序！”

　　“额……那倒不至于，因为有人要先一步接管这里了，你们没必要和他们冲突。”里德抽了抽嘴角，摇摇头道。

　　“谁？更大的黑帮？”

　　凡妮莎闻言又是一惊，她左右看看，却什么也没发现。

　　就在此时，远处有脚步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响亮的喝声：

　　“哪里有斗殴？停下！全部给我停下！”

　　一队警察跑来，极为熟练地将垃圾堆里的流氓拽出然后戴上手铐。

　　“说，其他人呢！”

　　“他……他们在……”

　　接下来的里德没听了，他敲了敲凡妮莎的脑袋：

　　“不想进局子，那就赶紧跑吧！”

　　说罢，他一溜烟儿便不见了踪影。凡妮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喂！等等我啊里德！”

　　“艹，谁让你喊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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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处街道上，一位身穿宫廷裙，举手投足散发高贵气息的少女睁开了双眼。

　　她看向街道深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结构性矛盾？从未听过的说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