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我怎么看他们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能行吗？”

　　回去的路上，尹群心里也在打鼓。

　　当然了，忐忑的人当然也不止他一个。

　　马良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只能说尽力而为吧。”

　　觥筹交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他们在盐商的地方白天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天黑了。

　　尹群点上一根火把，为他们照亮回去的路：

　　“这样风险实在是大。且不说我们车上那些艾草雄黄都是寻常物什，林野中便可轻易寻得；就您如此这般行事，他们都不一定敢押注您到底是哪边的人。若是顾及您和高定联合在城中设局，后天我们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盐。”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小博大每一步都是险棋，我们在明处，又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盘外招。”

　　马良叹气。

　　“驾！驾！”

　　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直奔他们的火光而来。

　　“侍中，总算找到您了。”

　　陈樵翻身下马，将一卷文书递到马良手中：

　　“成都给您来信了。五百里急递，想必是什么要紧事；一直找不到您的人，已经耽误了一个时辰。您快看看吧。”

　　成都来信？

　　马良连忙打开信。

　　是马谡寄来的。信上没有任何官方的痕迹，是一封私信。

　　【兄长：

　　杨仪前线久攻不下陷入鏖战，牂牁城中放出信来，将许多事情推诿于你。李严、刘琰二人以叛国罪上疏陛下，要求连夜将你调回成都，听候发落。

　　眼下丞相尚且为您搪塞，但朝中分化严重，他压力陡增。

　　是否返京，速断。

　　有什么事需要愚弟配合，还请来急信陈明。】

　　没想到回旋镖来的这么快。

　　马良扫过内容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本盘算着在牂牁城中耍的那些小聪明，等到邓芝出使东吴回来，一切便烟消云散；

　　可如今噩耗要比喜讯先传来了，还落到了敌人手里。

　　“传信的人呢？”

　　“还在营地中。”

　　“快，带我去见他。”

　　“是。”

　　三人三马疾驰在夜中，不消片刻便返回了定莋县中。

　　信使正焦急地原地踱步。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马家的家臣。

　　而王平正站在他的旁边一言不发。

　　“驾！”

　　马蹄撞击地面的声音嘈杂而慌乱，王平没有抬头看，便知道是谁回来了。

　　马良下了马，直接无视了王平的存在，连忙找出笔来。

　　他刚刚在路上构思了一些内容，见到信使后，连忙挥笔写信一封，交到信使手里：

　　“还请务必将此信交给舍弟。”

　　“是。”

　　信使翻身上马，趁着夜色疾驰而去。

　　虽说已至夜间，但还远远不至于到了他向王平下的十二个小时的军令。

　　不过眼下事态紧急，他也没空顾及这些：

　　“信你看了？”

　　王平摇头。

　　“给你的信，我怎么会私自拆开看。只不过就算我不看，也能将信中的内容猜出个十之七八：李尚书向你施压了吧。”

　　“还在控制范围内。”

　　马良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心虚。

　　“定莋的百姓们，怎么样了？”

　　“那些老弱的，已经依照你的安排，在附近的土地上播种起艾草苍术来。而那几个有力气的，反而不愿做此事，如今正谋划着什么。”

　　王平轻哼：

　　“种田不能复仇。”

　　他明里暗里在抨击尹群之前的言行，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发表什么过于偏激的话语，只得这样阴搓搓的发泄一下。

　　“……我想了一下，我得回成都。”

　　“老爷，我不知道成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刚刚那些盐商本就只看您的面子，才会有所动摇；您要是走了，他们势必会完全放弃这里，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尹群小声地劝。

　　“哼。现在不回，到时候诏书下来，所有人都免不了一死。”

　　王平明显更支持马良回去：

　　“你以为只凭我们这一百骑，陛下的圣威降下来，谁能有什么反抗的力气？”

　　左右为难。

　　“你们都先别吵，让我想想。”

　　马良本就思绪混乱，听他们俩一言一语，脑子内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有件事现在必须解决。”

　　王平拿出一小袋粮食。

　　“这是我们昨日发给那些遗民的粮食。即便昨天说的那么严重，他们之中仍然有一部分，拿着这些东西投奔高定寻求保护，或者换取一些东西。我今天下午巡兵时，将其中一人逮个正着。

　　看他熟练的程度，绝非偶然。此地百姓并不领情，只当我们是自我感动。”

　　“我知道了。”

　　马良揉了揉太阳穴。

　　“民之愚钝不在天资，而在教育。怪不得他们。”

　　“怪不得他们，怪不得他们！他们都要将我们全都卖了，你还在怪不得他们！”

　　王平狠狠地将粮食丢在地上：

　　“我们现在和他们是被迫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们敢拿着粮食直奔高定而去，我们这地方的虚实，对对方来说那就是一清二楚！刚刚将士向我回报，高定已经在周围囤兵。数量不多不少，刚好够把我们整个屠净。”

　　“在你眼里，多大的过错才算是过错？”

　　“……”

　　马良不答。

　　“陈樵。”

　　“在。”

　　“你去将我将士收拢，先做好防御准备，尤其防范突然袭击；除此之外，一切照旧。”

　　“是。”

　　“尹群。”

　　“哎。”

　　“将我们所带货物分出一半堆在县门附近。”

　　马良说到一半，又重新说了一遍：

　　“别一半了。只留十箱，其余全部堆到县门口去。”

　　“是。”

　　给陈樵尹群二人分完任务，周遭便只剩下了王平和他二人。

　　马良再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子均，我知道你不信赖这些人，你也看不上尹群这样的人。可问题是事情不是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英雄主义就能解决的。我们在做的事情是给未来铺路，道路一开始总是艰辛的。”

　　“侍中大人，您不能总将事务想的那么理想。人人都有私心，我们在他们眼里除去这一身皮以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在双方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卖掉。”

　　“那你会吗？”

　　“……”

　　王平被呛了一口，然后咬着牙不再出声。

　　无论是再好心好意的提醒，马良永远秉持着他那一套性本善论不放手，那么再说什么都说不进去了。

　　“我懂你的意思。只不过我们还没余裕去揣测最坏的情况。收拾收拾，等后天中午一过，我们便准备返程回成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