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我说了可不算。”
周欣霞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话说满:“不过根据映后我听到的一些反馈,大家对你这部电影的观感倒是还不错……”
“说那么含蓄干嘛?直接告诉他问题不大不就成了吗!”
贾科长倒没那么多顾忌,拍了拍郑钱肩膀:“现在这批审查委员们态度其实还是很开放的,身段儿也很灵活,前年那个《色·戒》,他们不就给通过了吗?你这片子如果没有门路,直接递上去,肯定是被毙掉的命……但现在你刚刚拿到个柏林的小金熊,又在北电办了这么个试映,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否掉……里面唯一有点瑕疵的片段,是电影最后的丧尸短片,那个是真丧尸片,稍微有点风险。”
“——确实,你这部片子现在过审的难度确实不大。”
老周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问题在于,审核通过以后呢?就算让你上线,有几家电影院愿意播放你这部电影?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你这部电影艺术性要高于商业性……现在很少有愿意花钱进电影院看这类‘抽象派’艺术片的观众了。”
“这话就绝对了!”
身为文艺片大佬,贾科长立刻反驳:“一口气铺几百家电影院有难度,但联系十几家、几十家电影院,再加上他那个柏林小金熊的名头,小规模公映难度不大!”
然后他看向郑钱,补充道:“——艺术片和商业片不一样,它的发行更依赖口碑和评论,而不是大规模的营销。这意味着,只要作品足够出色,自然会有人愿意为其买单。”
眼见两位老师态度有些对立。
郑钱连忙中间打岔。
“——老师,我是这么想的。”
他把自己之前一些不太确定的想法说了出来:“这部电影成本很低,即便不进院线,拿到国外电影节,卖个版权什么的,成本肯定就回来了,亏不了本儿……所以进不进院线其实我不太关心。只要局里能过审,让我拿到去国外的门票,就够了。”
按照《电影条例》的规定,未经审查通过的影片,不仅不能发行、放映,也不能进口或者出口。
听到男生的选择,两位老师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这其实也是近十几年来,国内大部分文艺片最普遍的选择。
“——想好去哪个了吗?”
贾科长这句话问出口后,却忍不住笑了笑,郑钱和周欣霞愣了一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几个月前,他在学校放映室看完《沉默》短片后,也问了郑钱相同的问题。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东京国际电影节怎么样?”年轻导演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老周对这种事情不太了解,所以看了贾科长一眼。
贾科长冲男生竖了竖大拇指:“你今天选择在尤伦斯开庆功会,我就感觉你小子很懂调性……你把这部《摄影机》送去东京,就像在尤伦斯展映《沉默》,是最恰当的选择。这片子如果不是你拍的,我简直会觉得它是哪个岛国人的作品了……非常符合那边的口味。”
“——如果你这部电影能在东京拿个奖,不论大小,回来后进院线也就容易了。”老周在一旁补充道:“中影旗下那么多电影院,还是要讲规矩的。”
郑钱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即便国内院线愿意接受《摄影机》,他也不打算直接在国内上映。
这年头儿,国内观众受国外潮流影响还是很严重的——或者说,现在愿意花钱进电影院的‘小布尔乔亚’们,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崇洋媚外的习惯——再加上国内盗摄严重,直接在国内发行,很难达到郑钱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更倾向于与前世《摄影机》相似的发行路线,在版权意识更强烈的岛国进行小规模首映,看看它能否重新在小圈子里口碑发酵,自来水安利,然后再慢慢扩大发行规模。
这也是为什么完成《摄影机》后期后,他第一时间把成片交给日暮,带去岛国进行日语配音与二次剪辑,并让他联络当地电影院的缘故了。
这部电影,先期口碑比票房更重要。
如果一开始就大规模铺开,观影人群缺乏耐心,给出大规模差评,那后果是灾难性的。
“——听周老师说,你还监制了几部短片,打算送去戛纳和威尼斯?”贾科长话锋一转,提到另一件事。
年轻导演连忙点头,略带腼腆:“夏安学姐帮了我很大忙……”
“还是现在的年轻人脑子灵活,也清楚。”
贾科长指了指年轻导演,看向周欣霞:“要在合适的年纪,找到自己合适的圈层……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电影,和谁合作……然后执行下去,慢慢打造自己的厂牌,形成个人独立的小系统……然后就有机会发展壮大了。”
“行了,行了。今天是给《沉默》庆功的,我们不要净讨论《摄影机》或其他事情了。”周欣霞似乎不想让郑钱听更多‘贾科长式的发展路径’,打断后,推了年轻导演一把:“那些记者都下来了,你去准备你的发言吧……”
贾科长笑而不语。
郑钱冲贾科长抱歉的笑了笑,向前面走去。
不远处,看完《沉默》的媒体记者们陆陆续续从二楼回来,领了带着《沉默》logo的伴手礼,开始签到入场。
气氛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墙面投影也开始循环播放《沉默》的静帧画面以及郑钱在柏林获奖的一些照片,包豪斯高挑的空间让这个名为‘柏林记忆’的环节格外出彩。
会场采用的是‘沙龙式’不规则布局,以圆桌、沙发组、吧台椅混搭着,展厅尽头有酒水吧与冷餐台,正式中透露出几分属于年轻人的自由感。
郑钱站在所有人面前,以短片结尾的一段话作为自己的开场白:
“——这个世界上,90%的听障儿童的父母听力正常,超过78%的听障儿童在普通学校读书,却没有得到专业的支持。他们被迫在一个注定赢不了的跑道上,与他人竞争,反复体会失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