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前辈!”肖安巨大的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压过了腹中的轰鸣和灵魂的嘶吼,清晰地响彻在坤地上,“传我‘离苦印’!”
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鸿的眼神骤然冰寒,如同万年玄冰。
“善!”心前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一道清泉般温和又坚定的意念,瞬间涌入肖安巨大的身体深处。
离苦印!
非是毁灭肉身,非是回归虚无,而是于苦海沉沦之身内,寻那解脱的舟筏。松解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对苦痛的攀缘执着。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温和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悄然笼罩了肖安巨大的身躯——空间锁!
视觉断绝,眼前只剩下绝对的黑暗。
听觉消失,万籁俱寂,所有扰乱心神的声音、杂音统统割绝。
嗅觉、味觉、触觉……一切来自外界的感官洪流被瞬间截断!
心前辈以无上空间法则,为他隔绝了六尘干扰,创造了一个绝对的“内求”之境。
肖安巨大的身躯缓缓盘膝坐下,如同亘古的山岳沉入大地。
他闭上那如同日月般的眼眸,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那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里。
最难的是“意”!
大脑如同沸腾的油锅,无数念头疯狂奔涌,对饥饿的恐惧,对解脱的渴望,对鸿的愤怒,对心的疑虑,对未来的迷茫……如同万千条毒蛇,撕咬着他的意识。
“强行入定!”心前辈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守空境!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守住那一点空明!”
守住空明?
肖安摒弃一切杂念,强行将意识凝聚。
不再去感受那轰鸣的肠胃,不再去分析那纷乱的念头。他尝试着想象自己是一片亘古不变的虚空,不生不灭,不增不减。
但饥饿的痛苦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撕扯着他的专注。
一次凝聚,被痛苦冲散。
再次凝聚,又被杂念淹没。
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巨大的额头上滚落,砸在坤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身体因极致的对抗而微微颤抖。
就在他精神即将被那无边的痛苦,和纷杂彻底吞噬的刹那——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这痛苦,这身体,不也是一种束缚吗?如同耶被塞进那破“麻袋”,正是他用“麻袋”的视觉去看,用“麻袋”的听觉去听,他才会被束缚死了。
鸿治他的手段,就是利用六觉绑死了他,让他无法瞬移,无法逃走,甚至无法动弹,他才会着着实实地挨受了李耳的锤击。
如果我的身体只是一片虚空,那这痛苦还是痛苦吗?不,那这痛苦就压根作用不到我身上了啊!
肖安豁然开朗……
他不再对抗痛苦,不再执着于“守住空明”,而是以一种“我连身体都没有了,还在乎你这个痛苦吗”的漠然,去“旁看”那腹中的轰鸣,去“旁看”那撕扯的痛楚,甚至去“旁看”那脑中纷飞的杂念。
如同站在岸边,看着惊涛骇浪,却深知自己并非大海,任那波涛如何翻滚、如何奔流,又与我何关?
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攀缘的绳索,一根根,悄然松脱。
不是强行挣脱,而是……它们本就不曾真正绑住那个“看”的本身!
嗡——
一种无法言喻的轻灵感,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瞬间充盈了肖安的整个“存在”。
沉重的巨人之躯带来的饥饿、痛苦、束缚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依旧能感觉到那具庞大身体的轮廓,但它已不再是一座痛苦的囚笼,而成了一个……可以感知,却不再被其束缚的“客体”。
紧接着,更为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没有撕裂的痛苦,没有意识的模糊,肖安只感觉自己的“知觉”,如同水银般自然而流畅地从那巨人的眉心“滑”了出来。
不是舍弃,而是出离!
他低头“看”去,那具曾让他痛苦挣扎、庞大如同星域的身躯,此刻正安静地盘坐在坤地之上,双目微阖,面容平静,如同陷入了最深沉的禅定。
而他,肖安,已悬浮于虚空之中。
一团纯粹、清明、无拘无束的知觉。
自由!
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如同宇宙初开的光明,瞬间照亮了他存在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身体的沉重,没有饥渴的煎熬,没有变大、缩小神通的丧失,也没有回归无色天那浑噩的恐惧。
他仍在“此界”,却超然于形骸之外!
“……竟能如此?”
心前辈那古井无波的意念中,第一次清晰地传递出难以掩饰的惊愕与震动。
他传授“离苦印”,本意是暂闭六根,令肖安居于身而不受身累。
万万没想到,肖安竟借此契机,洞穿了身与识的隔阂,以莫大智慧与决绝,直接实现了更高层次的解脱——知觉出离,身识两安!
这已非简单的“离苦”,而是触摸到了“无我相”的边缘!
鸿悬浮在远处,玄袍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他那双俯瞰万古、漠视众生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映入了肖安那团悬浮的清明知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悄然滋生。
这个肖安……比他预想的,要走得更远,也更危险!
坤地上空,一片死寂。
只有耶那团知觉还在角落里,因残留的剧痛而微微抽搐呻吟,以及肖安那盘坐的巨人躯壳,如同沉默的山岳,在无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而真正的肖安,那团自由的知觉,正悬浮于虚空,感受着这无拘无束、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宁静。
前方的路,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点亮,又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永恒之躯的答案,仿佛已不再局限于“身”的形态,而指向了更为深邃的“存在”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