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折面子
二月走了一半,临安城也出现了难得的好天气。
张大富一早就从侧门进了相府……这胖子对苏汴不甚客气,可是对于这秦府上下的所有人,大到管家,小到丫鬟,全都是毕恭毕敬,有礼得很。
一直待了一个多时辰,等苏汴从眉州带来的小厮苏三来传了话,说是苏汴醒了,他才屁颠屁颠地小跑进了偏院。
才一脚跨进院子里头,就瞧见了还没束发,打着呵欠的苏家衙内,见他如此悠闲,胖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日子倒是悠闲了,可曾想过我!”
自从那夜见了悖逆人轮的宫闱秘闻之后,苏汴就再也没有出过门。
不是他害怕了……行吧确实是有几分害怕的,但更主要的,是不愿意被褚大锦给缠上。
狠话虽然说过了,但那老阉人若是个脑子够用的,又怎的会在建国公的恳求之下就把人给带出去?
宦官天然在赵家人面前低了一头,到时候那建国公威逼利诱、声泪齐下一番,保不齐褚大锦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而在知晓了内情却不报的情况下,那宦官定然已经是把自己给当做了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在临安还有着不小的能耐,狗日的说不准就以此要挟,逼着自己去帮他的忙,去和赵瑗一起,给赵构戴绿帽子。
所以他才躲着。
此时见了张大富,这胖子一脸哀怨,脸上的肉一动一动的,像是蛤蟆呼吸时候变成球的腮。
“大早上的,张兄好大的火气。”
张大富一把搂住了他:“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知道什么?”
与他相识已久,苏汴知晓这人的脾气,好歹祖上也是读书人出身,他大恶的事情是不敢做的,最多也只是好色了一点,虚荣了一点,贪财了一点,懒了一点,欺软怕恶了一点,狐假虎威了一点。
这些日子注意力全在淮西战事上头,苏汴当真是没太关注这位老朋友,不过见他这语气,怕是又惹上什么事了。
“露燕舫!那些臭婊子也忒不是人了!”
苏汴挣脱了他,接过苏三递来的热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问道:
“这话从何说起?你上次不是还叫着要纳了那翠翠小姐儿?怎的半月不见,便换了张脸?”
“说换脸也是她们先换的脸!”
张大富絮叨着:“自打你说你要闭关些日子,咱老张也不是个不知事理的人,要不是这些个臭娘们儿实在是做得过分,也不愿意来搅了你的这份清闲。”
“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气得厉害,从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头,苏汴还是听出了缘由。
这胖厮是个不能没有女人的人,他来临安是要入太学的,太学是入了,功课没学多少,花酒倒是没有少喝……当年他家中长辈听见说苏汴也要去临安,便在黄州等着,让两人结伴而行。
原本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加上这几年来,苏汴的名声越来越臭,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越来越管用了,胖子跟在后头,没少占人家的便宜,时间长了,张大富也就越发的有些跋扈了。
知道的,他祖上是被贬黄州的张怀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祖上是两度拜相的张齐贤呢。
这露燕舫,当年临安的一群世子衙内,便是在这里摆的酒,请的苏汴去。
也就是在那天,这苏衙内的名号才正式变得响亮了起来,具体如何已经是不得而知了,反正数得上号的人,张太尉家的二哥儿,刘太尉家的大孙子,三衙三位都指挥使家的亲戚,甚至是赵官家一脉的宗室子……
全都被他叫人给打了一遍。
自那以后,苏汴在露燕舫就没花过一分钱,‘好吃没钱酒’这事儿,也是因为这才传了开来,不给钱也就罢了,每次去,还得把吃的给打包带走。
而张大富,他和苏汴交情匪浅,露燕舫自然也就卖了他的面子,别说钱了,只要他愿意,倒贴他叫他耍乐都行。
这次苏汴待在家里不出,他照着往常一样,还特地带了几个在太学收的喽啰,准备叫大伙儿见见世面,看看这临安的第一妓院是个什么模样,可是……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说什么没有包厢,你说咱俩一起去的时候,何时遇见过这种情况?!”
“此番想来,就是见你不在,这群窑姐儿特地给我使脸子看罢了!”
苏三替苏汴梳着头,后者眼睛都没睁开:
“说吧,你花了多少钱?”
张大富小声道:“就压荷包的二十两,全都给了出去,还倒欠了他家六贯。”
“挂的谁的账?”
胖子嘿嘿一笑:“知我者苏兄也,正是挂的你的名字。”
那露燕舫的东家来历虽然不甚清楚,但就从多番交道下来,苏汴也知道,两个老人家生的都是七巧玲珑心,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的主。
张胖子又不是第一次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去白吃了,偏偏这次就被找了茬。
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无非就是想逼着自己去透露一下淮西的消息罢了。
估摸着,岳少保现在也应该到黄州了。
虽不知上次的消息他收没收到,不过依着这位的脾气,就算是收到了,该接着往前,还是会接着往前的。
见他久久不说话,张大富趁热打铁:
“你是不知道,那日我有多窘迫!本来在那些个太学生面前夸下了海口,说了咱俩的关系,我可是拍着胸脯讲的!露燕舫的人不给我面子也就算了,可他们那是不给我面子吗?!”
“那是不给你面子啊!我是无妨的,反正也确实没什么背景,可太学生们会觉得是我没用吗?还不是只会觉得你苏衙内的面子不够了,在临安城吃不开了。”
“而且,说不准那船上的婆娘们也是这么想的,你知道的吧,那露燕舫的生意,当天得有多少人瞧见了这一桩!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这么去想!”
“我……”
苏汴站起身来,扶了扶发簪,这才看着张大富道:
“走吧。”
胖子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瞬间就喜上眉梢:
“走啦!”
苏汴叫了几个小厮,出门时给了在撒尿和泥玩的秦勋一脚,听到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查收到微不足道的恶人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