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翰早做好了一心赴死的准备，几人苦劝无果。

　　无奈之下，李璘提出了一个计策。

　　那就是一旦叛军攻城，由哥舒翰出城迎战崔乾祐或者安庆绪，激其单打独斗。

　　交战时，迅速引诱对方到城墙下，进入弓箭的射击范围。

　　这时，高适和王思礼再出手，争取迅速射杀崔乾祐或者安庆绪，令叛军军心大乱。

　　尤其是安庆绪，身为安禄山的儿子，若被杀死，那意义非凡。

　　“杀啊！”哥舒翰强撑着一口气，大喊着开始冲锋。

　　火拔归仁紧紧跟在哥舒翰身后，李承光也抽出刀缓缓前行，看样子是随时要救哥舒翰。

　　他明白，以哥舒翰现在的状态，一两回合必倒。

　　“上了！”安庆绪嚎叫一声，也与崔乾祐骑马冲锋。

　　王思礼与高适已经躲在城楼的角落，拉开了弓弦，屏气凝神看着下方，随时准备射出那一箭。

　　城墙下，哥舒翰的剑与崔乾祐的刀碰在了一起，势大力沉。

　　仅仅一回合，哥舒翰顿感体内气血翻涌，差点坠马。

　　我到底是老了啊，他感叹一声，电光火石间，掉转马头往城门方向疾驰。

　　旁边的火拔归仁还未与安庆绪交手，看到哥舒翰不支，立刻止住冲锋的马步，看样子是准备护住哥舒翰。

　　李璘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念叨着：“快追过来啊，快追啊。”

　　只差两丈，安庆绪与崔乾祐就勉强能进入弓箭的射击范围。

　　诡异的是，安庆绪与崔乾祐同时勒住马，止步不前，并未追逐哥舒翰。

　　他们俩同时抬头看向城墙上方的李璘。

　　昏暗的火光中，李璘看到安庆绪与崔乾祐似乎在冲着自己笑。

　　虽然是盛夏，他却瞬间感到通体生凉。

　　计谋——

　　被看破了。

　　或者是泄露了。

　　若是前者，还能好点，若是后者，这条计策算上他自己，也就六人知道，排除王思礼和高适的话，唯有.....

　　电光火石间，李璘立刻朝着城下大喊，“大帅，小心！”

　　“嘿嘿。”城下的火拔归仁突然回头，看了李璘一眼，咧嘴笑道：“永王真不简单。”

　　然后，他在哥舒翰疑惑万分的眼神中，用长矛狠狠刺穿了哥舒翰所骑之马腹部。

　　马吃痛，一声嘶鸣，将哥舒翰甩到地上。

　　火拔归仁手持长矛紧紧指着哥舒翰。

　　“畜生，你要做什么？”哥舒翰惊叱。

　　“大帅，李三郎还值得我们效命吗？”火拔归仁眯眼说道。

　　哥舒翰气急攻心，差点吐血，他扭头看向李承光，“承光——”

　　话说了一半，噎住了。

　　因为他发现李承光在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

　　哥舒翰瞬间明白一切，伸出手指着俩人，“你们——”

　　终于，他没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

　　他想自杀，颤颤巍巍地摸起剑，准备抹脖子，却被火拔归仁用长矛打断。

　　李璘呆呆看着这一切，他怎么也没想到守军中的叛徒竟然是李承光和火拔归仁，一人是昔日的潼关统领，此前乃步兵都将。

　　另一人是跟着哥舒翰出生入死多次的亲卫。

　　惨痛的教训，深刻的一课，沉重的代价。

　　李璘的手止不住在颤抖，叫不出声。

　　高适和王思礼也早早放下了弓箭，沉默看着城下的一幕，一言不发。

　　这时，安庆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做什么？把他带过来吧。”

　　“是。”

　　火拔归仁和李承光一左一右架着哥舒翰缓缓走到了安庆绪马前。

　　“大帅，别来无恙？”安庆绪从马背下来，很亲切地问候了一句。

　　“呸！”哥舒翰毫不畏惧的朝着安庆绪啐了一口。

　　“呵呵。”安庆绪缓缓擦了脸，厉声道：“跪下！”

　　李承光一脚踹在哥舒翰腿上，抓住其肩膀往下压，强行令哥舒翰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安庆绪大笑，“天命在我！”

　　他把目光投向城墙上的李璘和高适乃至王思礼，高声道：“献城，投降不杀！”

　　李璘刚要出声，王思礼大骂道：“滚你娘，爷眼里就没有‘投降’二字。”

　　高适跟着喊道：“尽管来吧。”

　　安庆绪气急败坏，准备下令大军攻城，眼下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

　　“晋王，我们不急。”崔乾佑抢先说道：“先将哥舒翰献与陛下，将消息散播至长安。一日后，潼关断粮，军心浮动，到时候再拿下岂不是易如反掌？”

　　“眼下潼关的守军虽疲累，但强攻仍会损失一些人马。”

　　“有点道理。”安庆绪想了想，忍住心中的那股锐气，又道：“你就在此继续待着，我带人把哥舒翰送往都城，献与我阿爷轻功。”

　　“没问题。”崔乾佑应道。

　　很快，趁着夜色，哥舒翰、李承光和火拔归仁被安庆绪送往洛阳。

　　崔乾佑淡淡看了眼城墙上的几人，便令士兵撤退回营了。

　　城墙上，王思礼、高适、李璘围成一圈。

　　“我的问题。”李璘呆呆道：“我没想到他们俩会反。”

　　“与你何干？”王思礼摇头道：“大帅也没料到，我和高适也一样。”

　　高适拍了拍李璘肩膀，“栽一次跟头，下次走路会更小心，大丈夫焉能次次料事如神？”

　　“多谢两位宽宏。”李璘拱了拱手，抿着嘴道：“我们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做。”

　　这一刻，李璘很感动。

　　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王思礼也好，颇有儒将气质的高适也罢，都没怪罪于他，且是发自内心那种。

　　这让他无限感慨，与这样的袍泽同生共死，即使殉在沙场，也无怨无悔了。

　　“安庆绪恐怕会带着大帅回洛阳，崔乾佑最快会在我们断粮后发动进攻。”李璘接着说道。

　　说完，他抬头望夜空，正是月明星稀，片片乌云如蝗虫般张牙舞爪，缓缓飘来。

　　......

　　夜深人静，李璘久不能眠，开始反思。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失败。

　　昨日，原本李璘和哥舒翰商议的计划就是断粮后，杀军马维持。

　　期间，若叛军来袭，就由哥舒翰出城引诱其统帅出战单打独斗，再伺机射箭杀死，争一息喘气之机。

　　若叛军一直围而不攻，待军马也彻底断绝之时，便只能弃城而走。

　　由抱着必死之志的哥舒翰率部断后，高适和李璘在前。

　　届时，若猜忌心颇重的李隆基不许退军准入，那大军便跨过渭河往咸阳而去。

　　再在咸阳就地补充一些粮草，一旦叛军杀至长安，再伺机救援。

　　这样做，能最大限度的保全有生力量，也能做到问心无愧。

　　哥舒翰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背上叛徒的罪名。

　　但是哥舒翰也默许了，若他断后战死，王思礼可率少部分精兵偷袭入城，杀了杨国忠。

　　成与不成，高适与李璘领着剩余部队再按原计划执行便是。

　　想必，长安是不可能让杂兵来攻击这些精锐守军的。

　　得到哥舒翰同意后，李璘又和王思礼沟通了一番，王思礼没有任何犹豫便同意了。

　　唯有高适，哥舒翰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亲自说与他听。

　　而李承光与火拔归仁乃是四人外的唯二知情者。

　　哥舒翰在出城前对高适贴耳说的话便是这个计划。

　　他对高适说的话还重点强调了一句：

　　交锋的时候，只要崔乾佑或者安庆绪进入攻击范围，只管射箭便是，若不小心误伤了他哥舒翰，也无妨。

　　只可惜，叛徒的出现，令一切成了笑话。

　　“呼”

　　李璘咬着牙，缓缓出了口气，开始思考下一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