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兵灾连年,水旱交并,蝗虫肆虐,瘟疫流行。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光和七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本该是欢庆的日子,涿郡涿县的街道上却行人稀少,连张家这种蒸蒸日上的涿县豪强,都没有大红灯笼高高挂,只因死的人太多了,完全失去了喜庆的氛围。
天灾致使粮食减产,百姓缺粮就会落草为寇,人祸重重致使流民增多,流民出逃致使饿殍遍地,裸露在外的死尸带来最可怕的瘟疫。
一环扣一环,像是献祭仪式,最终迎来真正的死神。
瘟疫肆虐中原,迅速蔓延开来,远在幽州的涿县,也没能逃出瘟疫的魔爪。
得亏张清拥有前世的记忆,知道瘟疫要隔离,高温能杀菌,可即便如此,张家仍在短短一个月内,死了十分之一的族人,其他世家豪强的惨状可想而知了。
天刚亮,就有下人来张清的庭院扰梦。
“当家,当家,你看这是什么?”
张虎推开房门,掀开帷幕,手里拿着一卷竹简。
张清双眼朦胧,打着哈欠,接过竹简。
“三五气和,日月常光明,乃太平。”
“三五气和,三五...”
随口念了一句,就让张清顿时清醒过来。
随即,张清面如平湖地说道:“这是太平经的一个篇章,从哪里来的?”
太平经这东西,张清是看过的,粗略地看过。
太平经本身并无新意,主体是道家思想,引用了先秦百家的说辞,来规劝君王和黎民百姓,又结合了佛教的理念,杂糅成了一部道教经典。
不过,也正因为没什么新意,又吹捧火德炎汉,所以才能广为流传。
但这玩意和佛教典籍一样,是一种宗教典籍,是能收拢人心的,尤其是对那些未开化的愚民。只不过,大汉朝还未意识到其危害性,放任其肆意传播。
张虎拱手回禀道:“当家,是在大门口。”
“门口?”
张清拿着记载太平经的竹简,前后左右翻看了片刻,说道:“还有别的吗?”
“大门旁的墙上,还被人涂了两个大字。”
张清疑惑道:“什么字?”
“甲子!”
……
正月十五,元宵节,洛阳巨都。
全天下最喜庆、热闹的地方莫过于洛阳皇宫了,尤其是当朝天子刘宏的西园。
天子的西园,有一处裸游馆,由一千栋房屋构建完成,每一处台阶上都有鲜绿的苔藓,金碧辉煌的装饰随处可见,又有渠水流通各间房屋。
水流散发着蒸腾的热气,随着渠道滚滚而来,经由渴乌喷洒整个西园。
暖意如春,不亚江南。
“凉风起兮日照渠...”
“青荷书偃叶夜舒...”
“惟日不足乐有馀...”
“清丝流管歌玉凫...”
“千年万岁嘉难逾...”
三五宫女身着薄纱,私密处若隐若现,手里拿着琵琶、琴瑟、古筝,吹拉弹唱,余音绕梁。
“好好好!”
见宫女们把自己的招商歌编排得如此美妙,刘宏不禁起身称赞,拍手连连。
不远处的崇德殿内省,殿内冷清,中常侍张让、赵忠带着一群小黄门,一个个抱着成堆的竹简、绢帛、纸张,筛选排查,以轻重缓急分开,尽皆是朝臣们上表的奏疏。
张让抓着竹简,冷笑道:“吕强啊吕强,主上待你不薄,你偏偏学那些清流士大夫,驳斥主上,其心可诛啊。”
赵忠接过竹简,粗略地看了一眼,笑道:“又是一些毫无用处的空谈,主上看都不会看的。”
说罢,赵忠将竹简扔进堆数最大的奏疏中,随即冷哼道:“曹大人曾说过,同朝为官,当和光同尘,我等残身,幸得主上宠信,更应同心同德,为主上效死。
中常侍之中,唯独这个吕强是个异类,终究是个祸害,不如趁早铲除。”
张让一边审阅奏疏,一边摆手道:“主上自幼聪慧,曾言吕强清忠,其心可诛,其身暂不可诛。”
张让和赵忠皆为锱铢必较、睚眦必报之人,只因吕强曾上书弹劾过赵忠,所以赵忠更想除之后快。
赵忠贼心不死,恨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吕强曾称呼我等为阉党,其心必异,张爷还要纵容乎?”
张让又将一个清流士大夫的奏疏扔进竹简堆里,故作高深地说道:“赵爷不要急,时机还未到。”
赵忠站起身,靠近张让,小声献策道:“主上不是说他吕强清忠嘛,那就让我去彻查一番,他吕强绝非完人,岂能全无过错。”
“也好,你先准备着。”
张让点了点头,说道:“主上虽称你为母,称我为父,但你我皆为主上的奴仆,皆因你我的忠心,才有此爱称,不可僭越从事。
曹大人说过,主上想用的,你推不倒,主上不想用的,你也保不了。吕强之事,我等静候圣听吧。”
张让的话很是通透,赵忠再无争议,转身专注审阅奏疏,偶然间拿起一个好看的绢帛,察看了一番。
随即,赵忠将绢帛递给张让,询问道:“司徒杨赐,又在说太平道教众妖言惑众了。”
张让看也没看,就将绢帛扔进奏疏堆中,喝道:“不知好歹,主上都称赞过太平经,他杨赐算个什么东西。”
忙活了大半天,张让、赵忠才将数堆奏疏整理完毕,等待天子刘宏抽查。
天子刘宏耽于享乐,批阅奏疏这种事,比看那些经史子集还让他厌恶,能盯上一刻、两刻就不错了。
张让侍奉在旁,一看刘宏乏了,又见刘宏将脸靠在手臂上,偷偷对他使了眼色。
张让会意,赶紧说些得体的废话,突显刘宏的圣明,随后让小太监们扶刘宏回后宫享乐去了。
走出崇德殿不远,张让就遇到了同为中常侍的封谞、徐奉,赶忙询问道:“封爷,徐爷,咱家问个事,那个太平道的马元义,他还在京都传道呢?”
封谞和徐奉对视一眼,颇有些紧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让倒也不以为意,虽是同为中常侍,可都是天子的奴仆,与天子的亲疏远近,决定了相互之间的地位归属,封谞和徐奉怕他是正常的,他还怕这俩人不怕他呢。
片刻后,徐奉才开口道:“回禀张爷,马元义还在京都。”
张让点头,小声说道:“张角想要杀尽士大夫的勇气,咱家很是欣赏,可京都不是他的爪牙该来的地方,咱家知道你俩和太平道亲近,去通知马元义,让他速速离开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