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康还是无法迈过心中家仇的界线,紧闭双眼,莫不言语。
唉~
扶苏心中默叹:大一统还未如两汉般深入人心,此番说法难服其心。
也罢,不急于一时。
呼来左右,命其择一居处,安顿赵康;又寻一医者,悉心照料。此后是否回心转意只能看天意。
做完这一切之后,蒙恬的战报适时传来。门外侍立的雍巫截取了战报,进门疾呼:“大捷,公子大捷呐!”
他迫不及待地将战报内容说了出来:“我军斩首近千,上将军亲虏呼衍氏单于!”
扶苏脸上闪过一丝不悦:这位近宦越来越得寸进尺了。旋即被战报内容所吸引,也就暂时放过了雍巫。
“拿来!”
本来在中军踱步等待消息的扶苏似乎忽略了雍巫在一旁伸出的双手,反而转身回到座位,让他将战报呈上。
雍巫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旋即重新挂起笑容,恭敬的将战报小心地放在公子面前。
“还请公子过目。”
“不必了。”
大致内容都被你小子说了出来,我还有必要再看一遍吗?
扶苏摆了摆手,“你去将此战报念于众军士,以安其心。”
留守军营的除了蒙恬专门留予公子保护安危的数位亲卫,其余皆为数年一换的更卒,即轮番服役的兵卒,素质并不比蒙恬所带领的正卒和戍卒。经过巡营发现,他们面对今早如狼群般凶恶的匈奴骑兵已经心生畏惧,所以用胜利来安定、振奋人心很有必要——匈奴,不过如此!
“这件事你可不要出差错。”
“喏。”
雍巫自是知道扶苏不喜他刚才逾矩的行为,这句话不过是在提醒以后可不要再出差池。
扶苏很能理解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宦官突然受到主君关注的心情,但并不意味着自己能接受自己的下属越来越跋扈,即使是苗头也不行。
“记住,不要刻意强调是我的意思。”
潜移默化的改变才是最为稳固的。
雍巫走后,扶苏回顾这两日与蒙恬的相处,虽说融洽,但总觉得缺点什么,这正是方才踱步时的突然发现:热情中带着疏远,恭敬有余亲近不足。缺少的正是信任!
想来也是,蒙氏兄弟两人,蒙恬居外,手握兵权;蒙毅居内,伴随左右,显赫如此,怎会轻易在立储方面站队。
蒙恬对自己的恭敬不过碍于自己作为始皇帝长子和监军的两重身份。
所谓的不信任也是基于监军身份,毕竟始皇帝的性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扶苏皱眉,那历史上的蒙恬是怎么慢慢地站在自己身后的?
不急。
两年,两年的时间足够自己做点什么。
对于这次内省扶苏很是满意,自从上回被淳于越“坑”了之后,自己就会每天三省吾身,反省一天的言行,裨补阙漏,防危杜患。
接下来,扶苏打算借鉴汉文帝时期贾谊的三表五饵之策双管齐下。
“爱人之状,好人之技,仁道也;信为大操,常义也;爱好有实,已诺可期,十死一生,彼将必至。如此视匈奴与六国之人乃至秦人无异,一视同仁,其心可附。”
爱人之状,其状是指匈奴人异于中原人的长相。爱之状,是指不以貌取人,一视同仁。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匈奴亦可入中华,共享华夏之膏腴。
“赐之盛服车乘以坏其目;赐之盛食味以坏其口;赐之音乐、妇人以坏其耳;赐之高堂、遂宇、府库、奴婢以坏其腹;于来降者,上以召幸之,相娱乐,亲酌而手食之,以坏齐心。”
简而言之就是用华夏的繁华同化,乃至腐化匈奴,让他们提不动刀,只会“此间乐,不思匈奴”。相对于三表,五饵是主要针对匈奴贵族的对策。
秦国坐拥中土之繁华,物产之丰远非草原可及,这便是扶苏最大的依仗,这也是对匈奴实施贸易控制和金钱腐化的前提。
三表五饵之策算是汉朝积弱时期无奈选取的对策,却没想到匈奴一边接受重金一边继续南下劫掠北方各郡及诸侯国,算是两头好处都捞。但是不得不说,确有少数匈奴部落贪恋金财,因此归附汉朝。
而秦与汉国情截然不同,蒙恬大破匈奴,牢牢占据着军事主动权,战与和皆在我等手里,匈奴只有被迫接受的份。
就在扶苏陷入自我思考的时候,那宦人的声音又从门外响起,“公子,上将军已归。”
扶苏听闻马上从位子上跳了起来,正需与其商议呢。
“速速随我为上将军接风!”
......
一通合乎礼仪的迎奉之后,扶苏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蒙恬回到了中军大帐,然后就将三表五饵之策和盘托出。
“......三表五饵并相施之,酋首安于中华而不思草原,牧民归于中原而不奉王庭。吾等所损不过微毫之资,所获却是牛羊马匹无算。期年以后,匈奴全赖中原博物,受制于我。由此以来,彼为仆我为主,胜算可知矣。”
长篇大论之后,扶苏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同时也给时间给蒙恬消化一下,看看其反应。
蒙恬听完后,不假思索地回道:“此策者可谓之战胜于朝廷,实为上策!”
“不过......”
“嗯?”扶苏挑眉。
“臣以为三表五饵之策甚好,但若实施,其中干系甚多,公子不可擅自主张,仍需上表朝廷使陛下闻之。”
毕竟如今秦国的天还是那位居咸阳的始皇帝。
“秦自变法以来,抑商便是国策,通商之事还需陛下独断乾纲!”
扶苏颇感无奈,还想着趁热打铁就在上郡实施,然后顺势收拢军心民心,获得商贾支持,随后便可大有所为。现在被蒙恬迎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时间莫名的挫败之感由心而生,旋即深吸一口气,一扫而过。
“就依上将军言。来人,研墨……”
说起来,这也是扶苏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写字,还是前世一点都没有接触过的小篆,好在早已刻入到了肌肉记忆中,写得还算是一板一眼。
“……臣为陛下建三表、设五饵,以此与单于争其民,则下匈奴犹振槁也。夫无道之人,何宜敢捍此其久,陛下肯幸用臣之计,臣且以事势谕天子之言,使匈奴大众之信陛下也,为通言耳,必行而弗易。梦中许人,觉且不背其信,陛下已诺,若日出之灼灼。故闻君一言,虽有微远,其志不疑,仇雠之人,其心不殆,若此则信谕矣,所图莫不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