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施通往咸阳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疾驰向南驶去，吱嘎之间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伴随着吱呀作响的轮毂声，车厢内端坐的管事越发坐不住了，便秘般的表情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这可是百金！足足百金！
管事的内心如猫抓一般痒痒，他很想打开盒子，将黄灿灿的金子捧在手里，攥在手心。用指甲在金块的表面留下掐痕，感受硬中带柔的质地，这将是何等的美妙。
但是......
咕咕~
管事看着对面孔武的侍卫，强咽下口水，将心中升起的阴暗也一并咽了下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乐缮虽然信任管事，但却依旧安排了他人。或许名为保护，实则为监视。
想来一旦自己有卷金而逃的意图，眼前的侍卫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就地解决。不过这样一来，家主的任务岂不是无法完成了？难道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侍卫有长舌之能？
管事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我看壮士面生，不知如何称呼壮士？”
侍卫冷眼朝其一瞪，并不作答。
“唉嘿嘿嘿。”管事尴尬一笑，知道有些冒昧了，他虽为乐府的管事，实际上却是乐缮所养的门客，并不太知晓府上诸多细节。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套近乎，“壮士，我知道有些唐突了。这样吧，我先自我介绍一番，本人上党人士，名唤嫪樛。不知如何称呼壮士啊？”
侍卫依旧冷眼相待，甚至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嫪樛。
“呵呵呵。”
见此，嫪樛带着笑容，不再多言，于是靠在车厢上开始了闭目养神。
最近为乐缮奔波，嫪樛颇感身心疲惫，不一会儿便陷入了浅睡。半梦半醒之间，竟听得一陌生的声音在唤他。
“管事，管事！”
咦？是那侍卫在唤我。
嫪樛猛然张开双眼，有些紧张地问道：“何事？可是流寇？”
即便是大一统的数年后，依旧有大批的流民宁愿在山间沦为流寇，也不愿归附朝廷，所谓苛政猛于虎。不过嫪樛没心情感叹这个，而是担心起自己的性命，这一车的财富足够给那些贼人杀人越货的理由了。
“不是。”
侍卫轻轻摇头，“流寇不足畏惧。”
边说之间，移开车厢内的暗匣，露出了藏于其内的铜剑。
见此，嫪樛心中稍安，“壮士，那是何事唤我？”
“嘘！”侍卫将耳附在车厢底，“管事你听，三里之内有马蹄声，恐怕是郡守派人来探寻我们的马卒。”
嫪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并没有跟着伏在地上倾听，直接选择了相信。
“壮士以为我等当如何？”
被郡守所派的马卒跟踪可比流贼盯上更加凶险，此时的嫪樛经过早先的慌张之后，很快就沉着下来，转而朝侍卫问道。
侍卫知道这是试探，腆着脸说道：“小人自幼被卖于富人家，不知甚么姓名，只知在家中排行老七，故常被人唤小七，管事唤小人小七便可。”
嫪樛心道：好一手左顾他言。
“那你方才怎的不回我话？”
“小人左耳背，听不清管事所言，所以才转过身想用右耳听。”小七面露一丝惶恐，有些结巴地解释道，“可怎知管事不问了，等我转过来时管事又睡了，不便打扰，所以才显得有些无礼。还请管事见谅！”
“竟是如此，是我错怪你了。”嫪樛赶忙扯出笑容安慰，然后再次抛出那个问题，“有马卒相随，小七以为我等当如何？”
“啊？”
小七不觉惊呼，然后马上低头，嚅嗫道：“小人不知道啊......小人空有一身蛮力，能护得管事周全便已是不易......”
哼！马卒之事是你说的，你怎会不知？
嫪樛心中冷哼一声，刚才小七不经意间露出的峥嵘已让他有些心惊，他绝非没有其所说的那般不堪。
“我以为我等当改道而行，不知小七意下如何？”
“全凭管事作主。”小七为了把戏做全，故意侧着脑袋，将右耳朝向管事。
嫪樛心中稍微盘算了一下，此事颇为紧急，还不能绕太远。最好不要经过徙泾，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更不能向东，那引发的后果就大了。所以仅剩下了唯一的选择，向西折去，然后从北地郡借道去咸阳。
“我以为当取道北地。”
嫪樛说完，盯着小七看，想要从他神情上看出什么端倪。
“全凭管事作主。”
小七依旧是那番仆人状。
许久之后，马车后远远吊着的马卒突然停了下来，下马检查着地上新鲜折向西的车辙。
这名卒史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低喃道：“可算是露出马脚了！”
旋即飞身上马，折返而去......
“你是说向西？”
赵寿脸上的神情在从窗外斜照而夕阳中显得阴晴不定。
“嗯。小的向南跟了二十来里地，然后发现其突然取道向西。”
卒史的肯定令赵寿脸上的神情更加阴沉。
怎会是向西？北地郡比上郡更早纳入秦国版图，算是秦人的自留地。乐氏在那里有甚什么根基或倚靠？
“你觉得你会被发现了吗？”赵寿怀疑卒史的跟踪技术不到位，提前打草惊蛇了。
“怎会？”卒史感到几分不服气，语气也有些重了，“小的也曾随军为马卒，对付一般仆役那可是绰绰有余。”
“嗯。”赵寿应了一声，不置可否。
片刻后，赵寿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卒史问道：“车辙如何？深浅如何？”
卒史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很深，小的估摸着载有百斤之物。”
百斤，百金！
赵寿恍然，看来乐氏还是有求于人。北地郡哪怕是郡守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况且北地郡的开田中尉可是章邯，听公子有意无意透露，其人才不下匡章，可不是泛泛之辈，想必北地郡郡守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如此看来，改道只是假象，其目的地恐怕就是咸阳。
赵寿心里对乐氏的忌惮再度加深了，马车上竟会有人能辨出卒史的跟踪，这一行人着实不简单啊。
“对了，将此事报给公子。”
赵寿耳提面命一番，“将我问的和你答的悉数告知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