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园之始
天空的剧变毫无预兆。
前一秒还是夕阳熔金,流云溢彩,下一秒,浓重如墨的乌云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了整个苍穹。
光线急剧衰减,世界仿佛被瞬间摁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闷。
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利刃般劈开昏沉的天幕,将万物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惨白,震耳欲聋的雷声接踵而至,砸得人心头发颤。
这仅仅是序曲。
远方的天地之间,一根巨大扭曲咆哮着的灰黑色云柱连接了海天。
那是龙卷风,像一头发狂的洪荒巨兽,蛮横地搅动着一切。
参天古木被连根拔起,巨大山岩如同玩具般被卷入其中,瞬间撕扯得粉碎。
电光在风柱内部疯狂闪烁炸裂,发出混沌般的嘶鸣。
即使隔得极远,也能看到一些体型庞大的黑影被无情吞噬,只留下几声短暂而绝望的哀嚎便彻底消失。
恐怖的吸力甚至波及到了他们,狂风拉扯着身体,脚下的积水掀起波浪。
两人死死抱住身边巨树的根系才勉强站稳。
紧接着,真正的暴雨倾盆而下,不再是雨点,而是仿佛天穹漏了一个窟窿,冰冷的水幕瞬间隔绝了视线,淹没了声音,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哗哗声。
积水飞速上涨,刺骨的寒意如同针扎般渗入骨髓。
这末日般的景象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当乌云终于散去,龙卷风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天空被洗练得异常清澈。
万丈金光如同神圣的矛,刺破云层,辉煌地洒向大地。
西边的火烧云绚烂到了极致,色彩瑰丽得如同梦幻。
然而劫后余生的两人却狼狈不堪。
浑身湿透,冰冷衣物紧贴皮肤,不住滴着水,彻骨的寒冷让身体失控般剧烈颤抖。
李进抹去脸上的水,第一时间看向寒清。
她嘴唇发紫,脸色苍白如纸,抱着双臂蜷缩着,抖得像风中落叶,眼神都有些涣散。
“寒清!”李进心里一紧,伸手探向她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不行,必须立刻回去。
他看向仍没过小腿的冰冷积水,语气斩钉截铁:“走,我们得马上回去!”
“可是……下面水好冷……好深……”寒清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颤抖,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看到她这副模样,李进所有关于“避嫌”的顾虑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活下去,让她好起来,是此刻唯一的念头!
“你发烧了!别逞强!我来背你!”李进的语气异常严肃,眼神里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坚定,“这水太冰,你不能再多待了!”
“不……不用……我自己能……”寒清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李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打断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我是你姐夫,现在就跟你哥没区别!听话!保住身体要紧,万一烧坏了,在这地方我们怎么办?”
他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寒清心上,现实的压力和身体的极度不适让她最终放弃了那点可怜的坚持。她咬了咬下唇,微弱地点了点头。
李进立刻蹲下身,小心地将寒清背到背上。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却烫得吓人。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确保她趴得稳当,然后深吸一口气,迈入了冰凉刺骨的积水中。
山路本就难行,水下更是暗藏坑洼和滑腻的石头。李进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和小心,脚下滑溜溜的,必须先用脚试探清楚才敢踏实。
即使如此,还是有几次差点滑倒。
每一次身体失衡,李进的第一反应都不是稳住自己,而是猛地向前弓腰,同时双臂死死箍住寒清的腿,宁可自己用手撑进冰冷浑浊的水里,也绝不让她摔下去或者沾到更多的水。
积水消退得很快,但这段路依然漫长。
李进能清晰地感受到背上寒清滚烫的体温和细微的颤抖,这让他心急如焚,却又只能强迫自己保持稳定。
汗水混着雨水从他额角滑落,后背的旧伤在重压下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半个多小时后,当那棵熟悉的蓝紫色巨树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李进几乎要虚脱。
夕阳的金辉洒在树冠上,漫天飞舞的花瓣如同迎接他们归来的精灵,景色美得如梦似幻。但李进根本无暇欣赏。
“快!树洞里有干净衣服,赶紧换上!一件都不要留!”李进小心翼翼地将寒清放下,语气急促地嘱咐道。
见她虚弱得有些站不稳,他连忙背过身去,同时快速地在脑海中唤出息壤界面,焦急地翻阅着信息,寻找能驱寒退烧的东西。
“找到了!棪果!能驱散寒气,温养身体!”他心中一喜,立刻想起寒清采集过这种红果子。
这时,身后传来窸窣的换衣声。寒清换上了一身相对干爽的衣服,但脸色依旧潮红,嘴唇干燥,眼神虚弱,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寒清,你快看看息壤空间里有没有棪果?红色的,像苹果那种!快吃几个,这东西能驱寒!”李进急忙转身说道,眼神里满是关切。
寒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立刻凝神探查。“有!我采了很多!”
她手中微光一闪,出现了两个拳头大小、红艳欲滴、散发着淡淡热气的棪果。
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果肉清脆,汁液甘甜,但更奇特的是,入口不久,一股明显温和却强劲的热流便从胃部迅速扩散开来,涌向四肢百骸!
那感觉像体内生起了一个温暖的小火炉,迅速驱赶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几乎是立竿见影,她剧烈的颤抖停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血色,甚至变得红润起来,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和鼻尖渗出。
“好暖和!真的有效!感觉好多了!”寒清惊喜地抬起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明显有了力气,眼中的虚弱和绝望也被这神奇的疗效驱散了大半。
她看着李进焦急等待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暖。
“给!你也快吃一个!你也浑身湿透了!”她连忙将另一个棪果递给李进,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关切。
李进接过果子,三两口吃完。
同样的暖流在他体内流淌,不仅驱散了寒冷,似乎连疲惫都缓解了几分。他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两人这才有心思看向周围。
夕阳已将大半边天空染成瑰丽的锦缎,他们置身于这棵神异的巨树之下,漫天蓝紫色的花瓣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绕着他们盘旋飘落,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敢相信,这么美的地方,竟然……”寒清望着这极致的美景,喃喃自语,语气复杂。
短暂地沉浸后,两人开始清点今天的收获。
李进伐木采石,获得了近五百单位的木材和石料。
寒清则展示了她的成果,十多株止血的莽草、几十个能驱寒充饥的棪果,还有其他的草药、纤维和清水。
“材料差不多了,我们来选个地方放置家园核心吧?”李进看着收获,心情好转了不少,笑着对寒清说,“你来选个喜欢的位置。”
“我选?”寒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进会让她决定,“还是你选吧,你比较有经验,我随便哪里都可以。”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李进看出了她的腼腆,连忙摇头,语气真诚:“别,这种安家的大事,当然要选个合你眼缘的地方!我看哪里都行,你选!”
感受到李进的尊重,寒清心中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目光掠过周围。夕阳、巨树、花雨、山海……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那……那就这里吧。”寒清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羞涩和坚定,她指向巨树主干旁一块平坦的根系平台,“这里很美,而且……有这棵大树挡着,好像更有安全感。”
“好!就这儿!风景绝佳!”李进立刻表示赞同。
选定地址,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共同注入能量,激活息壤,形成庇护所“灵域”。这需要两人掌心相对。
想到要有肢体接触,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李进知道必须自己主动。他走到寒清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然后伸出了手。
“来吧,需要我们一起。”
寒清看着李进伸出的手,脸颊微热。
她犹豫了一瞬,但想到一路来的照顾,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放在了李进的掌心上。
双掌相贴的瞬间,两人身体都是微微一僵。
李进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异常柔软温润的触感,与他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头一跳。
寒清同样感受到了李进掌心的粗糙,温暖和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感,一丝羞涩悄然滋生。
“集中精神,引导能量。”寒清低声提醒,声音比平时柔和。
“好。”李进连忙收敛心神。
两人同时默运心法,调动起体内微薄的灵力。淡淡的蓝色光晕从手臂流向相贴的掌心,迅速汇聚融合,形成一个稳定旋转的蓝色光球。
他们小心地控制着光球,缓缓按向地面。
光球接触地面的刹那,瞬间荡漾开来!
一道道湛蓝色玄奥的光线以落点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形成一个圆形区域。
紧接着光线向上延伸合拢,构成了一个完美透明的淡蓝色光罩,将这片区域温柔地笼罩其中!
光罩之上,细微的能量如水波流动,散发出宁静而坚固的气息。这就是灵域,息壤之力形成的绝对庇护所。
“好漂亮!”寒清仰头望着这个如梦似幻的蓝色结界,忍不住惊叹出声,眼中充满了惊艳和欣喜。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全小世界。
李进也松了口气,但随即苦笑:“灵域是成了,但我们的材料还远远不够建造一座像样的房子。”
他只能利用现有材料,勉强搭了一个极其低矮狭窄,仅能容一人躺卧的简陋窝棚。
看着这个寒酸至极的“家”,李进对寒清说:“今晚你先凑合着在这里面休息,至少能挡风。我在外面守着。”
说完,他钻进窝棚,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件羽绒服,仔细地铺在硬邦邦的木板地上。
“地上硬,铺着这个会好睡点。”他走出来,故作轻松地对愣住的寒清说道,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你……”寒清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尤其是那件铺在窝棚里的羽绒服,话语哽在喉咙里。
外面夜风渐起,寒意袭人,他把自己唯一保暖的衣服给了自己……
“饿了吧?先吃点棪果垫垫。”李进打断她,递给她几个果子,然后主动走到灵域边缘坐下,抱着手臂,警惕地望向外面被巨大明月照亮的黑夜。
寒清手里捧着温热的棪果,看着李进在清冷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窝棚里那件铺得平整的羽绒服,心中百感交集。
冰冷的身体早已被棪果烘得温热,而此刻,心里某个堅硬的角落,似乎也隨着那件羽绒服和那个守在寒夜里的背影,悄然松动,融化了一角。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钻进了那简陋却温暖的窝棚。
身下是柔软的羽绒,隔绝了木板的坚硬和寒冷。
窝棚外,李进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仰头望着那轮巨大的明月,警惕着危险,也守护着身后那一方小小的安宁。
窝棚内,寒清蜷缩在带着李进气息的羽绒服上,听着外面细微的风声,第一次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令人想落泪的安稳与温暖。
她对李进的看法,正在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