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走廊上，一个穿着打扮朴素但干净整洁的女人，朝周国强的雅座走来。

　　她穿着素雅的卡其色长裙，长袖一直到手腕处、裙摆也垂在脚踝边。

　　女人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盘在脑后，她戴着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澄澈、漂亮的眼睛。

　　其中，左眼下，有一道蜿蜒狰狞的刀疤，像一条蜈蚣似的、弯弯曲曲，没入口罩中。

　　女人见周国强看过来，她露在口罩外的双眼中有水光波动，随即，停下了脚步。

　　周国强定定看着女人，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半晌，他才回过神，抱起身边的香槟百合，走到雅座边。

　　他的目光在女人脸上、身上来回打量，眼底藏着怀念、与一丝说不清的情愫。

　　女人在雅座外停下脚步，没有再前进。

　　领着路的小女童见气氛有些不对劲，也没说话，只朝周国强拱手作揖，扭头跑走了。

　　隔壁雅座，正在吃早点的钱夫人注意到周国强那边的动静，她轻轻一推钱先生，示意他仔细看。

　　其他雅座、和楼上的包房里，也有不少人注意到周国强这边的情况。

　　但相隔太远，只能勉强看清楚是个穿长裙的女人。

　　雅座里，周国强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他走出雅座，走到女人面前站定。

　　他眼底的怀念又浓烈了些。

　　周国强把手中的香槟百合递了过去，他动作小心翼翼，声音微微发哑，

　　“你……终于舍得见我了。

　　杨芬丽。”

　　女人当然是杨芬丽。

　　她戴着口罩，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不过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国强的脸，半点也没有挪开的意思。

　　周国强见她不动，又把手中娇艳欲滴的花束往前递了递，声音微微发颤，带上了一丝祈求，

　　“拿着吧，这是你最爱的香槟百合，

　　还……还是和当年一样，一样好看。”

　　周国强这副模样，全然没有站在金字塔尖端时的仪态。

　　此时的他，不再是刀枪不入、人人敬畏的周老板。

　　他脸上每一道细微的褶皱，都带着深情。

　　杨芬丽还是没有动，她眼底浮现复杂的情绪，又过了会，才接过周国强的花，绕过他，往雅座里走。

　　周国强脸上浮现笑容，转身也走进雅座。

　　等坐下后，杨芬丽没有看坐在对面的周国强，而是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花瓣。

　　虽然戴着口罩、也上了年岁，但从杨芬丽的举手投足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风韵。

　　周国强亲自替杨芬丽斟了杯茶，淡笑道，

　　“我以为，你当年不辞而别后，就不会回来，也不会见我了。

　　没想到，你会主动约我见面。”

　　杨芬丽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缓缓抬起头，这才认真打量起周国强。

　　她的目光划过周国强脸上的每一寸，她似乎想起了当年，沉沉感慨了一句，

　　“少爷，你老了。”

　　周国强嘴角微微抽动，他往前一倾、伸手握住杨芬丽搭在桌上的手，叹息一声，

　　“是啊，我老了。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和当年一样漂亮……”

　　一听这话，杨芬丽猛地抽回手。

　　她低下头，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漂亮？

　　周国强，因为你，漂亮这个词，一辈子都跟我无关。”

　　当杨芬丽听到周国强称赞她漂亮时，杨芬丽藏在口罩下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眼底仅剩的一丝怀念，也消失殆尽。

　　所有人都可以夸她漂亮，唯独周国强不行。

　　她沦落到今天这一步，都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害的。

　　可悲的是，多年不见，她还是会因为周国强送她最爱的花束、而心动。

　　周国强的手僵在桌上，他缓缓收回手，脸上浮现愧疚的神色，

　　“当年，我不该把你的话当耳边风……

　　是我太太害你变成这样的，对吧？

　　当时，我要是听进去你的话，你就不会……”

　　剩余的话，周国强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盯着杨芬丽脸上的口罩，长长叹了口气。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杨芬丽，眼底浮现一丝不耐烦。

　　她随手把怀里的花放在一旁，露出厌倦的表情，她单手撑在小桌上，淡淡说道，

　　“周国强，现在不同于以往，我也不是你的棋子了。

　　你没必要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其他人看。

　　我当年的确爱你爱得神魂颠倒，可惜啊，我一不是富家小姐，也不是官家的子女，

　　我只是周家一个普普通通、没有背景的小女仆。

　　但你是谁？

　　你可是周家家主。”

　　这话让周国强皱起眉。

　　他瞥了眼坐在隔壁看戏的钱氏夫妻，又把目光落回杨芬丽身上，淡笑道，

　　“话不用说这么绝。

　　你我当年，在周家那些人嘴里，可是爱得轰轰烈烈。

　　我一度，想为了你放弃周家家主的位置。

　　只可惜，一切都败给了无缘。”

　　杨芬丽盯着桌面的茶杯，看着茶叶在里面浮浮沉沉，嗤笑道，

　　“周国强，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爱装腔作势。

　　当年你根本没有爱过我。

　　你只是利用我，来达成你的目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剧本而已。

　　你接近我，利用我，让我以为你真的爱上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

　　结果，还不是在我生下孩子后，让你太太带着其他女人冲进产房，

　　用剪刀，把我的脸划得稀巴烂！”

　　说到这，杨芬丽的声音里带上痛苦，她摘下口罩，露出那道跟蜈蚣似的、蜿蜒扭曲的刀疤，瞪着周国强，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周国强，如果没有你的授意，你那个没脑子的正宫太太，真的敢这么做吗？

　　要是没有你的默许，我至于在生了孩子的当天，不得不抛下孩子，狼狈逃命？”

　　杨芬丽深吸一口气，微微阖眼，掩去差点淌下的泪，用低哑的声音控诉，

　　“在外隐姓埋名多年，我终于知道，

　　你的‘良苦用心’了。”

　　杨芬丽一勾唇，露出一丝冷笑。

　　这一笑，牵扯到她的刀疤，这让杨芬丽看起来没有丝毫美感，还格外渗人，

　　“周国强，你把我和我儿子，全当做你的实验对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