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夏季自有一种割裂感。

　　下雨时阴冷潮湿，人人盼着出太阳，可真到了出太阳的时候，却又开始惦记着下点儿雨、驱散这恼人的灼热。

　　好比现在。

　　天昊小区里，除了门口晒太阳的保安大爷，小区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晒在灌木上的花被褥、才证明有人下过楼。

　　天昊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除了七八栋楼房外，剩余的地方都被栽种了绿树或是灌木。

　　许半城沿着树荫一路往里走，总算到小区最里面一栋。

　　他跑进楼道后，抹了把额头的细汗，一口气跑上楼。

　　许半城有文姨家的钥匙，他没有敲门，把钥匙插进了孔里。

　　刚一打开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厨房里锅铲碰撞的声音。

　　许半城换好拖鞋，淡笑着喊了一声，

　　“文姨，杨姨，我来了。”

　　话音刚落，阳台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许半城走到客厅里，放下背包，就看到穿着一身米白色长袖连衣裙、披着披巾的林美心，正端着水壶，一脸温柔看过来，

　　“半城，辛苦你跑一趟了，没耽误你上课吧？”

　　许半城快步走过去，接过林美心手里沉甸甸的水壶后，一边替她浇花、一边温和摇头，

　　“大学比高中要清闲很多，我下午没课，不碍事的。

　　倒是文姨，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美心拢了拢洁白的披巾，端详着许半城，又伸手替许半城把翘起的鬓发抚平后，温柔笑道，

　　“我还不是老样子。

　　不过杨姐来了以后，包揽了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

　　杨姐干活又利索又干净，做的饭也很好吃，几乎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我呀，也就只剩浇浇花这项活动了。”

　　许半城盯着洒在柔软花瓣上的细小水珠，想起了前几天在大雨的巷子里、遇到文向年的事。

　　许半城沉吟片刻，微微低头，凑到比他矮半个头的林美心耳边，疑惑问，

　　“文姨，文叔他这段时间有回过家吗？”

　　提起文向年，林美心姣好的脸蛋上浮现一丝担忧，她摇摇头，缓缓说道，

　　“没呢。

　　你文叔他一向是案子不解决，就不会回来的，

　　这次也一样，连电话都没一个。

　　哎，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好不好。”

　　许半城张了张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把他遇到文向年的事咽进肚里。

　　他勾唇笑了笑，安慰道，

　　“文姨，放心吧，文叔干这么多年警察，肯定没事的。”

　　林美心笑着点点头，她拍了拍许半城的手背，和许半城聊起别的话题。

　　这时，杨芬丽将饭菜摆好后，走到客厅里，朝阳台的二人温和说道，

　　“太太，小许，午饭做好了。”

　　许半城和林美心转过身，走回了客厅。

　　林美心走到杨芬丽身边，拉着她的手无奈说道，

　　“杨姐，不是说了叫我美心就好了？

　　怎么又开始叫我‘太太’了。”

　　杨芬丽脸一红，她抿嘴，露出歉意的笑容，

　　“我这……哎，我从小就养成这习惯了，怎么都改不掉……”

　　一旁的许半城听了一耳朵，心里滋生出好奇。

　　从小养成的习惯？

　　现在都人人平等的社会了，还会有从小就培养仆人的家庭？

　　怕不是得和狗哲他们家一样的地位了。

　　三人坐下后，有说有笑，享受起美味。

　　吃过饭，许半城帮着杨芬丽把碗洗干净后，便跟林美心道了别，和杨芬丽一起出了门。

　　下了楼，在楼道里，许半城注意到，打扮干净整洁的杨芬丽，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口罩。

　　戴上口罩后，她脸上那道可怖的刀疤，只露出了脖子上的一点。

　　杨芬丽见许半城看过来，她朝许半城和蔼笑了笑，

　　“戴口罩……不会引人注目……”

　　许半城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他跟杨芬丽道了声“对不起”后，便一起打了车，去了医院。

　　市中心医院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

　　来挂号的队伍排得老长，门诊大厅里人头攒动。

　　虽然大厅里开着冷气，但人一多、冷气的作用微乎其微。

　　许半城和杨芬丽走进门诊大厅后，两人走向角落。

　　角落里摆着高大的绿植，往绿植后一站，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许半城抹了把额头的汗，低头跟杨芬丽细细说起流程，

　　“杨姨，文姨的药是每个星期都要取一次的。

　　来了医院后，先去缴费处刷卡，卡里有钱。

　　缴费处就在门诊大厅左边，那儿和挂号处在相同窗口，注意不要排错队伍。

　　然后拿了取药单，取药处在这边，一般都得等一会，要等他们配好药。

　　取药处在进门右手边，直走到底。

　　取了药后，得辛苦你核对一下，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其实取药不难。

　　许半城之所以特地带着杨芬丽走一趟，是因为文姨曾和许半城说过，杨芬丽好像和这个社会有些脱节。

　　除了买菜做饭打扫，杨芬丽就好像是把所有的技能点全都点在了做家务上，其余的智能机、电子设备等等，杨芬丽都不会用。

　　比如之前许半城给文家买的扫地机器人，杨芬丽怎么都不会用。

　　她宁可自己手动清扫，也不想去动那个精巧的小玩意儿。

　　甚至扫码支付，都是杨芬丽来文家后，在林美心手把手教导下学会的。

　　不过，许半城不是那种爱挖掘他人过去的人。

　　他跟杨芬丽说完取药流程后，又耐心听杨芬丽复述了一遍，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

　　许半城从兜里翻出缴费卡，正打算递给杨芬丽，就见杨芬丽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身后。

　　许半城扭头看向身后。

　　许半城的身后正好是门诊大厅的入口。

　　入口处的自动门大开着，各种各样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

　　许半城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又扭回来，看向杨芬丽。

　　他见杨芬丽还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迟疑了会，低声喊道，

　　“杨姨？

　　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

　　杨芬丽呼吸一滞，她用震惊的眼神看向许半城，随后低下头，匆匆扔下一句话，跑走了，

　　“小许，流程我都记下了。

　　我突然有点事儿，等下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