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
我是王障,一切都不对了。
我现在在躲避一帮人的追捕。在我和你失去联系的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很好的告诉你,但是我尽量完整的把我这一段的经历复述给你听。现在我在离我社团很远的地方,这个社团人很少也十分难找到,我想我可能会在这里躲藏一段时间。我之前通信用的身份ID已经被注销。我想你应该有给我回信,但是我已经没法收到。这封来信我使用的是寄住这户人家里孩子的ID。
一切都得从20夜的晚会说起。我在晚会上向社员们描述了之前我们通信时说到的历史。大家都表示十分惊讶,纷纷讨论我所说的那些是不是都是我臆想的故事。晚会就这样在大家的讨论和想象里进行着。但是在晚会还没有结束,长夜仍未过去的时候,有一批邪恶的陌生人来到了我们这。
他们穿着不像是布匹的衣服,戴着奇怪的头盔,还配备了一种可以发射可怕火焰的武器。他们用这种武器制伏了两个想要赶走他们的年轻人。不,不是制伏,是杀死。他们用那种恐怖的武器将火焰发射出来,火光伴随着让野兽都胆颤的奇怪咆哮,两个年轻人就应声倒地,血汩汩的从伤口往外冒。这群陌生人用武器威胁着我们,驱赶我们,把我们社团的所有人控制在了晚会的广场。
他们说在我们之中有人与阴次子星的人取得了通信,并且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他们要将这个人带走,并拿社员们的性命作为威胁。我想他们说的就是我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所言不该知道的事是指什么。但是他们似乎并没有把我们社员的生命当做一回事,就在我思考的这一瞬他们就已经用那可怕的武器杀死了一名女孩。天呐,那个姑娘才刚满20夜,还没来得及在晚会结束尝到那口蜂蜜。想到这如噩梦般的画面我心中的愤怒和痛苦无以言表,眼泪也迸发出来,怎么都没法停下。
社员们袒护我,没有将我指认出来,但是我没有办法坐视他们对我社团成员们的无情杀害。我告诉了他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我在那一刻以为自己将马上被杀死,脑袋里闪现出了很多曾经的画面。但好在这帮人虽然残忍,但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诚实,他们说会杀死我们的社员就马上动手,说要将那个和阴次子星联系的人带走也真的就只是带走。
我被他们押解到了一个金属盒子里,他们蒙上了我的眼睛,随后那金属盒子就飞了起来。不多久时间我们似乎就到达了目的地,我能感到盒子的下降,停在了坚实的地上。他们从两边驾着我把我从会飞的盒子里拽了出来,我的眼睛仍被蒙蔽,我不知道我被带到了哪里,但是我能闻到一些陌生的味道,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这里的空气刺鼻环境嘈杂,简直像是柔软的刺剑伸进我的鼻子和耳朵不停戳击我的大脑。我就在这种煎熬里被拖行着,直到进入了某棟建筑。
在我的眼罩被取下后,我才发现这似乎并不是建筑,至少不是阳次子星上该有的建筑。四处都是金属,样子和那会飞的盒子相似。有金属的台阶,巨大的金属箱子,整个空间一眼望不到头。无数穿着和将我带来那帮人一样的人捣鼓着各种发光的板子。这种奇异的陌生感和刚才的空气和噪音让我的胃一阵恶心。他们最后将我带到了一处平台,这巨大的平台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四周墙壁上时不时会闪烁的各色的灯。就像是在森林里野兽们的眼睛。
他们把我按在一把从地面升起的金属椅子上。不多久就有一个没带头盔的男人从我正对面的黑暗里走了出来。他自称帕丁,是一个叫“派玛瑞”组织的领导人。他表现得十分的轻蔑,一直称呼我为“原始人”。在他的轻蔑里还有明显的愤怒。“我没想到会有阳次子星的原始人会闲到给阴次子星人写信,更没想到会有阴次子星的人会蠢到给他回信。”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说这句话时弓着背,脸凑在我的面前,我能看见他因愤怒甚至有些抽搐的眼角,一圈奇怪的灯嵌在他的光头上正不停闪烁出各种颜色,似乎为了表现他的愤怒,那一圈灯最后都停在了红色。我不知道你能否想象这幅画面,但我现在想来却觉得十分滑稽。
他问询了我一些和你通信的事情,但问得十分漫不经心,似乎我所说的一切他都已知晓一样。不过我想他肯定已经看过我们所有的通信,所以这些问题就像走个过场。尽快问完好早点把我处理。在他问完所有的问题后,便不再给我任何发言的机会,大声的宣布我被判处“私通罪”后我便被他们囚禁了起来。
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三个人,看他们的穿着应该都是像我一样的“原始人”。但他们都不与我交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们三个不会或者没法说话。在之后的我就被这样关押着,这监牢虽然很大设备也十分齐全,还会有那些戴着头盔的人定时送来足量的装在金属罐子里味道还不错的食物,但是这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无所事事原来是这样的折磨人。我尝试和同被关押的那几个人搭话,但基本都以失败告终他们并不打算理睬我。直到有一名新的囚犯被关了进来。那是一个才七八夜大的显然没有办法脱离父母取得社员身份的小女孩,也是其中一个大胡子囚犯的女儿。在我们这,在子女十七夜能够获得社员身份前父母有义务抚养孩子保护他们,直到他们取得身份离开父母去到新的社团生活。这样的小女孩,正是被父母呵护的年纪,突然被带到这里估计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在她父亲的怀里嚎啕大哭。他的父亲近乎咆哮的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牢门喊叫着,咒骂着门外的那些人,他称呼他们为“铁脑袋”,鉴于那些锃亮的头盔,这个称呼显得十分恰当。同被关押的另外两人也参与了这毫无意义的仅仅是为了发泄情绪的叫喊。这房间从我到来还没有如此热闹过,一时让我无所适从。随着女孩慢慢停止了哭泣,三个室友们也没了继续喊叫的力气,房间又安静了下来。我拿出刚送来不久的食物送给那位大胡子父亲,小孩总是很难忍受饥饿,而一旦喂饱他们他们就会得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这是我在孩子时明白的道理,所以我把这份食物给她,或许能让她在这里不那么慌张。
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怒骂还是因为我送出食物表达的善意,话匣子被打开了。大胡子名叫赵克,他在自我介绍后介绍了其他两位室友和他的女儿给我认识。他们都来自同一个社团。高瘦的、脖子很长鼻子很尖的那个叫周奇,他长得像一只竹节虫,整个身体和四肢都是那么的干瘦、修长,虽然长相很尖酸刻薄但说起话来声音意外的低沉浑厚,缓慢又简短的自我介绍里给人一种“这人应该不错”的印象。而另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叫童湖,他普通到我现在一时都想不起他的样貌,或许记起了也无法与你形容,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种普通,但我记得那双普通的眼睛。从外形上来看那是一双没什么特色只能被形容为眼睛的眼睛,但那双眼睛似乎能够说话。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你就能感觉到他在思考一些很难得到答案的问题,在通常情况下,有的人会在思考时小声的念叨,而童湖能用他的眼睛发出类似的窃窃私语。赵克的女儿叫赵喜,才六夜大,小姑娘生得漂亮,和他五大三粗胡子盖住脖子的父亲完全不像。能看得出来赵克他们社团条件优渥,小女孩明显没饿过肚子,脸上的皮肤光滑如绒布,头发黑亮像长夜里的湖面。和我们社团那些形态干枯晒得黝黑的孩子们比起来像两种不同生物的幼崽。赵克告诉我,他们来自一个名叫“帕比特”的社团。从这个社团有名字这点就能感觉到它的特殊。但赵克之后告诉我的那些让我觉得特殊二字还不足以形容这个社团。
帕比特社团和那些铁脑袋们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是铁脑袋从哪里来想要干什么他们一概不知,周奇告诉我那是在帕比特还没有足够的规模能称为社团时就已经结下的孽缘。从那时起到现在帕比特也一直在那些铁脑袋们的掌握中。铁脑袋给他们提供食物和各种生活物资,但通常都不会提出什么要求。但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一群牲口,周奇说到这里的时候蜷着腿坐在床上,他那瘦削的身形从我那看去就像一条卷曲成某种符号的线。虽不必为生计发愁但是铁脑袋们十分严格要求帕比特人们的行动范围,哪怕是超出了一步也马上会有铁脑袋乘着会飞的盒子来将不守规矩的倒霉蛋带走。而被带走的那些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够回到帕比特。说到这里我想到了铁脑袋们无情杀害我们社团成员们的场景。我向周奇遗憾的表示那些人可能都已经被处决了,铁脑袋们对杀死不听话的人这件事怎么想都十分合理。但童湖否定了我的猜想,他告诉我那些被带走的人被安排了其他的任务,至于他为什么知道,是因为他正是被带走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童湖告诉我,那些被带走的人会被铁脑袋们判处“向往自由生活”罪,他们需要带着一个通信网络终端向四周探索,直到找到一个新的社团将网络通信终端交给他们并确保终端连上网络。这是铁脑袋们对可能向往外面世界的帕比特人的惩罚,当“犯人”真的找到一处没有接入网络的社团那可能已经是很多夜以后的事情了,而他们所能得到的奖励将会是另一个网络终端和下一段未知的旅途。其实这相当于就是某种死刑,一直在野外行走,不论是多么厉害的角色都有失足的时候,一旦受伤在野地里基本就像一条被放在了砧板上的鱼,最多还能蹦跶几下,最后的终点总是死亡。听完童湖的这一段话。我脑子里全是疑问。首先,网络终端是你们阴次子星的东西,我的社团也是由陌生人带来的网络终端,他也很明确的告诉我们那是阴次子星的礼物。为什么是铁脑袋在命令他们去铺设这网络终端,难道铁脑袋是你们阴次子星的人?那他们的那些会飞的盒子能够喷射火焰的邪恶武器似乎就能够解释明白,那些东西显然更符合阴次子星的科技水平。但如果是想要把网络终端架设到各个社团他们也大可以用那会飞的盒子来当做交通工具,那应该很快就能让每个社团都接入网络。而且铁脑袋们既然是想要让社团们接入网络,那为什么我与阴次子星的你通信会被判为有罪,而且是在没有警告不能与你们通信的前提下。铁脑袋们的暧昧态度让我疑惑。最后的一个问题,是童湖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如果按他所说,他现在要么就还在背着通讯终端前往下一个未知社团的路上,要么就已经是一堆枯骨躺在了某处兽穴里。
童湖在听完我的疑问后似乎陷入了思考。他那双窃窃私语的眼睛不安分的来回闪烁着。就在童湖还在思考时赵克解答了我的一部分疑问。他告诉我阴次子星的飞船偶尔会降落在帕比特社团,而赵克便是负责接待的人之一。阴次子星的人们到来后会和赵克他们商讨一些事情,但是赵克不能告诉我具体的内容,他说那是为了这牢房里所有人的安全着想,如果被铁脑袋知道赵克在这屋子里说出了会议的内容,那我们全部都会被毫不犹豫的灭口。但我知道,商讨的内容里肯定有关于地质改造部件的。至于网络终端来自阴次子星赵克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每一次阴次子星的来访者都会带来网络终端,还会嘱咐他们网络终端的用途。我很奇怪为什么会这么说,网络终端的用途不就是与阴次子星的人取得联系就像我和你这样吗?赵克在听我发出这样的疑问后才知道我所被判的是“私通罪”。他似乎是在打趣的说“原来还真有人会用网络终端写信。”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你给我的第一封回信,可能阴次子星的人们在看到我那封来信时也是这么想的吧。既然网络终端不是为了与你们联系,那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种用途。“是为了地质改造部件吧。”我很开门见山的问了赵克,赵克很惊讶地质改造部件这个词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但他的惊讶很快就平息了,毕竟我犯的是“私通罪”我从你们那知道这个词十分合理。他也不再保持神秘,肯定了我的说法。他告诉我网络终端就是为了寻找地质改造部件,如果有人找到了这东西在网络终端输入指定的数字代码阴次子星就会马上定位到那个地方,并不惜代价的第一时间前往那里。但这些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们社团的任何人。看样子是铁脑袋故意封锁了这部分消息,让童湖这样的人只是前往社团架设网络终端,而不告诉他们这网络终端的使用方法和目的。铁脑袋似乎并不想让阴次子星的人们真正的得到地质改造部件的消息。至于童湖为什么会被关到这里,他在一番沉思后给出了一个十分普通如同他长相一样普通的答案——他逃跑了。他并不想在送网络终端的路上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在一处山洞躲了起来,在那里很自在的生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看他方才沉思的模样还以为他会讲述多么波澜壮阔的一段经历。我想我是被他的那双眼睛骗了,但在听完这乏味的历程后,那双眼睛也变得似乎不那么狡黠。
我想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现在刚刚安定下来,这封长信让我头晕脑胀。而且我必须去帮寄住人家的男主人去砍树了。你只需知道我已经逃了出来,现在还算安全。希望你也能考虑一下关于铁脑袋的事情,或许你该去告诉你们的议会。他们很邪恶,而且能看出来他们不是你们那边的,当然也不是我们这边的,我有预感他们会阻碍到你们的计划。
你可以继续回信到这个ID。我在逃离铁盒子那里时顺走了一个网络终端,我现在可以用这个ID随时随地的与你联系。所以即使我被铁脑袋们追捕需要逃跑也能收到你的来信。现在一切都变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与你联系我很想你,也很怀念之前那没有负担的通信。请你一定要收到这封信,也请一定要回信给我。
新历329夜初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