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全军覆没？”回到飞船上，李少校大惊失色。

　　“恶魔？那您是……”他缓了缓，又继续说，“算了，您先请回吧。”

　　“我代表帝国海军感谢您的合作。”李少校补上一句。

　　发生这样的事，近期不一定还能有“合作”了，和帝国的关系也可能受影响。不过至少是稍微摸清了那些人的实力，帝国那边应该会重视吧。大主教想。

　　恶魔。

　　见到那怪物的一瞬间，心中突然浮现出这个词。

　　那种纯粹的，几乎是与他所感受过的灵能完全不同的混乱的能量，还有空间裂口，以及那些不祥的言语，这一切都令人不安。

　　回到安提阿喀，马文向大主教说明了近况：随着教会重建的消息到达银河的各个角落，陆续有一些原教会的团体前来加入我们，他们中的一些还在当地也发展出了相当的规模，不过这些人当中也有心怀不轨之人，前几天在太空港的例行检查时就发现了一个受雇于公司的间谍。

　　听到这里，大主教回想起了银河历416年他刚执掌卫队时面临的困境。那时教会内部的分歧和外部的争斗，在一次教宗刺杀事件中到了顶峰。他就是以那时的表现，令帝国上下的人都知晓了“大主教”的名号，然而那也是盛极一时的银河教会开始衰落的时机。

　　至于公司的间谍，看来是这边也已经被盯上了。与公司交过手以后，大主教确信现在的他们若是失去了帝国的荫庇，就会马上陷入和一百多年前同样的危险中，当然，这是以帝国还独立存在为前提的。

　　几天过后，大主教收到了来自帝国的加密通讯，说是军方高层有人希望得到之前那次行动的具体信息。

　　有人……

　　大主教想到了这里的图书馆。虽然经历了战火的摧残，那里仍存有许多文献资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帝国以前，甚至银河历以前流传下来的纸质书，在现在的帝国都算得上难得一见的收藏品。然而，这些纸质资料不仅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其中所使用的文字也横跨多个时代、不同地区，甚至还有大段大段的表音文字。如果想要详细解读，对于大主教来说亦是相当困难。大主教想到了教会曾经耗费大量人力整理过关于灵能的资料，并将其电子化，如今，最好的选择无疑是查阅那个数据库。

　　大主教来到附近的一台终端机前，打开老旧的管理软件，输入搜索指令，然而，一行错误提示跳了出来：“无法解析的数据格式！”

　　大主教此时想起，那个数据库大概是在他进入教会之前建立的，随着后来操作系统的一次次更新迭代，旧的编码格式和接口规范早就被遗忘在了历史长河中，现在再想读取那些数据，困难程度不亚于翻译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旧时的纯字母文字。

　　这时，一个对话窗口跳了出来，上面显示着一行简单的信息：“需要帮忙解析那个数据库吗？”

　　大主教心中一惊。飞速思考得出的结论，这条消息无疑是“她”发出的。

　　几个世纪以前的记忆渐次浮现。在圣殿的十几年间，他先是卫队长，后来又担任大主教，本来就与外界的人们来往不多，异性更是少之又少，因而对她的记忆即使只是几次偶遇，也依然清晰……但，转念一想，“她”早就不在了，如今在这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幻象，一个残影。

　　大主教想说点什么，又想起这里并没有可供语音通话的装置。

　　顿了一下，用老旧的键入式装置写下了“是的，请帮助我。”几个字。

　　过了几秒，什么都没有发生。又过了几秒，屏幕上出现了一大段文字，第一行写着：“以下是在教会数据库内搜索到的有关‘恶魔’的信息。”

　　恶魔的传说起源已经不可考，至少在地球时代就已经出现，其内容大多为神秘主义者与“恶魔”进行某种交易或交流。从时间角度考察，在第一批灵能者出现以后，有关“恶魔”的信息出现了具有统计意义的上升趋势，并且其提到的“恶魔”由一个抽象的概念转为某种实体，并且常常提到“由强大的灵能者召唤”。教会建立以后，“恶魔”的出现频率大幅降低，但可以推测这是因为资料的总量大幅增长。地球毁灭后又有所增加，但在帝国建立后再次大幅降低。

　　这段文字后附上了许多参考资料的链接，大主教依次点开浏览，突然有一条引起了注意：某殖民地一名灵能者召唤“恶魔”，“恶魔”造成的破坏几乎抹去了半个殖民地，巡逻舰队及时赶到，用轨道轰炸消灭了它。此次事件后没有找到那名灵能者，推定已经遇难。记录的时间是在教会建立以前，那是一个人们对于灵能抱有警惕和偏见的时期。

　　屏幕上没有再出现新的信息。大主教关闭了窗口，在废旧的图书馆里来回走着，试图找到其他的资料，却不知怎么走进了一个机房中。

　　周围的色调变得昏暗，声音只剩下了微弱的电流声和通风系统的白噪音。大主教知道，“她”就在这里。

　　在一台终端机的屏幕前，大主教停下了脚步。屏幕上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动静。

　　“我只是她的一个数据模拟。”大主教回想起了这句话。

　　突然，屏幕上出现了一行文字：“重力子传感器发现时空异常。”同时附上了传感器传回的数据和图形——原本应当平静的坐标轴上突然起了形状怪异的波动。

　　重力子传感器……时空异常？大主教迅速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虽然在这里安装重力子传感器多半是出于某种科学的目的，但是这种传感器通常用于探测星际舰队的跃迁时发出的重力波。根据物质科学的基础理论，重力（有时也称为引力）来源于时空本身。现在附近想必没有舰队活动，却探测到了重力波信号，也就是“时空异常”。大主教上过许多舰，也留意过舰桥上各种数据图形，而现在所见到的这个波形与通常的跃迁引擎引起的波形完全不同。但是，这意味着什么？

　　大主教盯着屏幕上的奇怪波形。突然，有一阵声音在耳旁响起。

　　“星离……”

　　听到这声音的大主教先是一惊，随即想起了这声音的由来，马上又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恐怖。

　　“什么？谁？？”大主教大叫。环顾四周，周围也还是原来的样子。目光回到屏幕上，重力子探测器又传回了奇怪的波形。一句礼貌的询问出现在下方：“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能听见我说话吗？”大主教没有在终端上输入，而是直接开口说道。

　　“能。”终端上显示。

　　然而“她”听不到之前的“那个声音”。

　　“星离……”

　　同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大主教感到一阵无力。“你到底是谁？”大主教压低声音。

　　“时间……不多了……”那个声音没有回应他的质问。

　　“劫末……”那个声音说出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词。

　　“请你拯救这个世界……”大主教还没有过多的思考，那个声音又接着说道。同时眼前终端机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重力波的尖峰。

　　拯救？这个世界？大主教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从什么手中，做什么来拯救，“这个世界”？大主教猛然回忆起，在他的视角中是不久以前，实际上是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他所目睹的“灾难”。那是一股异常强大、异常具有破坏性的力量，他根本无法阻挡它一丝一毫。如果说是要阻止那股力量的话，未免过于困难……况且，那个声音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

　　大主教愣在原地，但是那个声音已经消失。

　　屏幕上又出现了礼貌的询问：“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主教无力地回答：“不，没什么。”

　　一两秒后，屏幕上出现另一条信息：“嗯。那好吧。”

　　大主教望着屏幕，回想着这一切，缓缓打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