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出院这三个月来，家里充满了消毒水跟药的味道，宏宪时不时托人从外地弄来这样那样的仪器摆的到处都是，院子里定期都要清理一批输液的瓶子针管等，这个家更像是一个小型的医院。

　　秀玲一方面担起护理这个重任，一方面还要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短短几个月下来，四十出头的她已是满脸的憔悴与沧桑。最近老太太又并发了肺部感染，一个晚上要十多次的咳嗽排痰，秀玲就买了一张小床支在老太太的房间方便夜里随时照顾。

　　“妈”志伟推了推靠在沙发上睡着的秀玲。

　　“嗯？”秀玲一个激灵坐起身来：“你奶奶喊我了？“

　　志伟摇摇头：“奶奶这会儿睡着了。”

　　“哦”秀玲靠在沙发上长出一口气：“志伟，妈妈等会就去做午饭啊。”

　　志伟心疼的看着秀玲：“今天是周末，我们又不上课，不用着急做饭。妈，你去房间睡会儿吧，奶奶这边我照看着。”

　　秀玲笑笑，拍拍志伟：”妈妈没事，休息一会儿就行了。你快高考了，别管家里这些事了，上楼复习功课吧，妈妈做好饭了叫你。“

　　志伟看看秀玲，低着头小声的说：”妈，我，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秀玲腾的坐起身，盯着志伟，志伟抬头看看她坚定的说：“我想去参军。”

　　“为什么？”

　　“我考虑过了，以我的成绩好的大学估计是无望的，一般的大学也没有什么前途。参军对我来说是一条出路，而且我喜欢部队。”

　　秀玲看着志伟，顿时觉得儿子真的是长大了，他平时少言寡语的，没想到心里早有打算，秀玲觉得很欣慰，拍拍他的肩膀：“你想清楚就去做，妈妈支持你。”

　　“嗯”志伟高兴的点点头。

　　“叭”老太太房间里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你奶奶醒了！”秀玲赶快起身小跑进老太太房间，志伟也跟了过来。

　　房间里，桌子上的水杯被老太太打落在地上，志伟赶快拿笤帚和拖把去清理地面。床上老太太“咿咿呀呀“的说着，一只胳膊不停的挥舞着，两只眼睛盯着床边的桌子。

　　“妈，妈你要什么？”秀玲一边安抚着，一边顺着老太太的眼神望向桌面：“你是要喝水吗？你等会儿，我去给你再拿个杯子啊。”

　　秀玲慌忙的去客厅茶几上取了一个杯子，倒上水，端到老太太床前，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撑起老太太的身体，老太太情绪激动的一下子又打翻了秀玲手里的水杯，水撒得床单被子都湿了。老太太还在不停的挥动着唯一能活动却又不灵敏的胳膊，嘴里唔唔啦啦的说些听不懂的话，也许是大家都不明白她，她显得情绪越来越激动。

　　“妈，你别生气，你听我说，不管你要什么，先冷静一下。”秀玲掉着眼泪对志伟说：“快去把血压仪拿过来。”

　　“哎。”志伟赶快去客厅的电视柜里取。

　　“辰辰，你怎么下来了？“志伟看辰辰径直向老太太的房间走去：”你别管了，有我跟妈妈呢，你先去院子里呆会啊。”

　　志伟不想让辰辰看到老太太这个样子，自从老太太卧床开始，他觉得她的样子状态越来越扭曲，这个家里连空气都是凝重的，连志娟都基本不进老太太的房间，辰辰是个不懂得释放情绪的孩子，志伟不愿意她受到影响。

　　辰辰没有回应志伟，她走到老太太的门口看着老太太。说也奇怪，老太太一看到辰辰就安静下来了，她看看辰辰，再看看房间的周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辰辰明白，这个时候自己能看到的，老太太也能看的到，比如这个房间里那个一看到辰辰就逃出去的光头孩子，还有四个到处游走的黑影，它们慢慢的贴在墙上，像涂在墙壁上的黑色墨汁，一动不动。

　　秀玲看老太太稳定下来了，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到门口的辰辰，挤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辰辰先去客厅玩吧。”

　　辰辰没出声，刚要转身离开，老太太急的“唔唔”的叫着，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辰辰，辰辰看看她，走进了她的房间，老太太一下子安定下来。秀玲看着这一幕，张着嘴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