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和卫见山就都没有说话了，本来我的心情除了激动没什么别的感觉，卫见山说过话以后我心里就隐隐开始担心起来。

　　卫见山好像从来没有提起过“死”这件事，虽然我们经历过很多人的死亡，但是卫见山给我的感觉都是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蓝眼睛和我们厮混的那段时间——我竟然有一种卫见山真的是天神下凡的错觉，卫见山总是规避着风险，而且总是在关键时刻解决问题。这个关键时刻指的是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

　　可是卫见山刚刚的语气就好像是他知道他再进雨林就会死一样。

　　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卫见山已经和阿水联系上了，知道了里面的情况？那褚游他们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去？

　　我一瞬间脑子就乱起来，睡不着，看着卫见山。卫见山还是很安静，好像刚刚没说过什么一样，但是我知道，卫见山不会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我一下有种拿枕头把卫见山砸醒问个明白的冲动，但是我忍住了，我知道就算我这么做卫见山也不会对我发脾气，但是我还是不忍心打算卫见山的睡眠。

　　你真是个好人啊，乔封。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其实也不用怎么强迫，几乎在我闭上眼睛以后几秒钟，我就感觉我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卫见山就起来了，我迷迷糊糊看见他出去，心想着应该是去找伍一他们了，反正我也说不上话，干脆就继续睡，也没看时间，只知道天刚刚泛白。

　　我是睡到不能再睡了才起来了，睡得我头都有点昏昏沉沉的，没感觉到饿，就看见伍一他们已经都站在我的床前了，褚游他们靠着窗户抽烟，把烟散出去，看见我起来了，都把烟掐了，背起地上的背包，哑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看见我醒了冲我笑笑。

　　老巴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个轮椅，和哑巴一起把我抬上去，我尽力控制着我脸上的表情，不表现地太痛苦，一行人迅速离开了酒店。

　　车是我们自己的，一换到车上伍四就给我敷药，我看见没关上的车门外面有很多人在看着我，干脆闭上眼睛，心想伍四也是会挑时间。

　　收拾好准备出发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了，钟鱼递给我一盒盒饭，说这是我能吃的没几顿硬饭了，我知道进去以后在吊脚楼多数时候都是粥，这样能节省一点粮食，而进了雨林以后估计不是罐头就是压缩饼干了。

　　其实我对吃的倒是也没什么讲究，但是钟鱼一说我就觉得这饭显得珍贵多了，吃的时候居然有种吃最后一顿饭的感觉。

　　“你看起来怎么这么悲壮？”钟鱼先吃过了，开我们这一辆车，从后视镜看我的时候就笑。

　　由于伍四要给我换药，我们这辆大众就坐我，伍四，钟鱼和褚游四个，剩下的都在另一辆五菱上，物资基本上五五分堆在后备箱，我靠窗，和伍四中间隔了个医药箱。

　　伍四的医药箱外形看起来要大得多，也幸亏伍四看起来不是瘦小的样子，这个大号的医药箱被他挎着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奇怪。医药箱里面我也看过，有大概四层，有很多的小格子，刚刚伍四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看见有一层的小格子密密麻麻塞满了玻璃瓶，我估计可能是血清和麻药。

　　一路无话，我们只管赶路，在路上花了四天到云南的那条公路，这个时候的我腰已经好了不少，能用力了。路上钟鱼和褚游交替着开车，褚游看起来有很大的烟瘾，只要是他开车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抽烟，我在他后面不得不把窗户升上来，免得烟吹进来呛我。

　　路上伍四有说过他几次，他都只是笑笑，掐了烟，没一会儿又点起一根，钟鱼打趣说褚游的包里估计都背的是烟吧。

　　我们把车开下路，藏在之前哑巴藏车的地方，搭上迷彩布，把地上的落叶铲起来堆上去，走远了回头看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就埋头往里走。

　　之前我出来的时候这段路是哑巴背着我走的，我没什么印象，现在自己跟着卫见山他们走的时候只觉得辛苦，加上我的腰还没好完全，我走的很痛苦，有的时候走着走着前面的路就会突然断层似的下陷，不注意看的话就是一下踩下去人都矮一截，而我的眼里全是落叶杂草，眼睛晃神根本看不清，这样踩了几次，我的腰都震痛了，只能停下来休息，让伍四给我上药。

　　我们停下休息的时候卫见山和褚河他们就在我们四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褚河他们还觉得他们有点拘谨，看卫见山的时候感觉卫见山简直就是一种回家的舒适感，他爬到树上靠着，手里把玩着手机。

　　其实手机我们在路上就关机了，为的是节约用电，卫见山也没开机，只是拿在手里玩，一会儿抛着玩一会儿用一根手指支撑着手机平衡。

　　真是闲的，我在下面累的像条狗，他在树上玩。我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看卫见山的状态很好，我也有点放心了，回想起他那天晚上说的话，我姑且认为他是在担心那几百只怪物。

　　之前我就说过，这段路极其不好走，但是确实很省时间，我们在这段路花了三天时间，看见滇寨竹子做的大门的时候，我松了口气。

　　我看见还有人在里面，之前我一直担心阿水会不会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把寨子里的人全杀了，现在看来阿水还算是有良心。

　　卫见山走在了前面，我看见里面有人探头探脑地看我们，看见卫见山的时候惊呼一声，有几个人跑过来跑到卫见山面前，有一个转身进去了。我知道他可能是去找那个老爷爷了。

　　卫见山低声交谈了几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见卫见山说古苗语了，一瞬间有点恍惚，卫见山和那几个人聊着，就招呼我们往里走。卫见山的衣服是一件冲锋衣，那几个人显然没见过卫见山穿这样的衣服，我看见有个小孩一脸羡慕地摸着卫见山的衣摆。

　　我有种卫见山回家了的感觉，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褚游他们只是在后面默默看着，我就问：“你们能听懂吗？”

　　褚游摇头，嘴里还叼着烟，说：“这里的这些寨子之间几乎不来往，各自的语言都不同。”褚游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如果你能去我那个寨子，我给你介绍对象，那里面的姑娘都很漂亮。”

　　我撇撇嘴，心里有点理解残线和正线了，褚游他们也许也是在这云南的原始森林里，只是因为这里与世隔绝，他们甚至不知道卫见山就在他们边上的寨子里。也许也不算是边上，至少我能肯定这方圆几百里不会再有第二个苗寨了。

　　“别抽了。”我伸手把他的烟从嘴里扯出来掐灭，“别污染这里的空气和小孩的肺。”

　　褚游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从包里摸出一把糖果蹲下，他手里亮晶晶的包装纸很快就吸引了小孩的注意，我看见有几个小孩怯生生地靠过来。

　　褚游笑着，把糖递过去，一个小孩拿了跑开，在远处看着褚游。

　　“我哥是不是很奇怪？”褚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边上了，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心说我终于知道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