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踮着脚尖溜走的。
昨日尚觉春衫新试，今朝蓦地襟袖已短。
两年光景，竟如指间漏沙，分明觉得它簌簌地流，摊开手掌看时，却早已空空如也。
“幺，陆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早呢？”
“没单子了，这不，给你开个视频嘛！”
“你猜猜我今天中午吃的什么？”
“嗯……粑粑？”
“你才吃粑粑呢！”
“行了，不说啦，来单子了。”
“好哒，注意安全哦。”
“行，我要抓紧挣钱，我还要娶你呢！”
“不要脸，谁要嫁给你。”
“你昨晚还说嫁给我呢，今天就变了？”
“嫁，可是，小舟子，我父母这边，你，任重而道远哦。”
“哈哈，我不怕，我可是把你舅舅搞定了。”
“啊？”
“那你别管了，他老人家可说过，给我说好话的。”
“行啦，别臭贫啦，单子要超时咯。”
“行，爱你，挂啦吧。”
正午的太阳白得刺眼，沥青路面蒸腾着扭曲的热浪。
陆远舟的电瓶车在车流中穿梭，后背的制服早已被汗水洇透，紧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剥不掉的壳。
手机导航机械地催促：“您已偏航，请掉头。”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前忽然浮起一层黑雾。
“还有三单……”
陆远舟捏紧车把喃喃自语，却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陆远舟在焦急地等着红绿灯。
忽觉一阵恍惚，路上的银杏叶突然翻卷着扑向天空。
他看见自己的外卖箱飞起来，里头的餐盒像慢镜头般四散迸裂，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空中划出暗红的弧线。
膝盖砸向地面时，电动车倒地的声音传入陆远舟的耳朵里。
随即，世间一片灰暗。
消毒水的气味刺进鼻腔时，陆远舟正梦见手机不断弹出超时罚款通知。
睁开眼，惨白的天花板上只有白炽灯的光亮。
穿白大褂的影子和蔼得可怕：“家属来了吗？”
“我父母不在了，我就是家属。”
陆远舟的声音回荡在病房，随后便是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晚上，陆远舟按时赶回了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哥，今晚怎么这么晚？”
“哈，没事，多跑了几单，你去睡觉吧，我自己盛饭就行了。”
“好的，哥，晚安。”
“晚安。”
陆远舟坐在了桌子旁，将手机摆正。
“歪？”
“嗯～”
“睡了？”
“嗯，你忙完回家了？今晚有些晚哦。”
“没事，多送了几单。”
“那，你想我没有？”
“想啦，快睡吧，不聊了，你舍友们都睡了。”
“好的，注意休息，下次不许这么晚了哦。”
“好的，我的大小姐。”
“Emma，晚安咯。”
“晚安！”
“你亲我口。”
“Emma。”
陆远舟听着自己弟弟房前空调风机的声音，没再看手机，埋头吃着饭。
陆远舟早早的起床了，给弟弟做好早饭，便骑着车子出去了。
“伯？伯？”
“哎！远舟？怎么这个点来了？”
“你不说头发长了，我来给你理理发。”
“你来就来了，买这些水果干什么？”
“吃呗，不然干什么！”
陆远舟给这位上了年纪的人洗了洗头，没有护布，就地取来了用于盖农作物塑料布薄膜。
“远舟啊，你跟我外甥女进展到哪步了？”
“没进展！”
“不是我说你，你这不行，我跟你大娘，见了一面，我觉得行，就结婚了。你再看看你！”
“那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我还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呢！”
“伯，你看，我家这情况，小瑜家的情况，我俩怎么可能呢。”
“不是，远舟啊，两个人结婚过日子，要看对方家里多么殷实嘛？如果那样，你直接娶个银行算了。”
“可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我不管，我等着你的喜酒，你欠我的哈，我就相中你了，除了你，谁也当不了我的外甥女婿。”
“行，先欠着，成不？”
“哈哈，成，我可是女方舅舅，那可是坐上座的人。”
“知道了。”
陆远舟在这里吃了午饭，出了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出门送自己的舅舅。
“回去吧！”
“记得，我等着你的喜酒哈，加油哈。”
“知道了。”
时间匆匆，转眼三个月已过。
“歪，怎么了？”
“张瑜，我要结婚了，你来不来？”
“你这样很有意思吗？”
“我诚心邀请你来，你也知道，我俩没有可能，我岁数也到了，家里给介绍了一个门户合适的，我也该结婚了。”
“所以，我俩算什么？”
“就在这个月初六。”
“我问你，那我俩算什么？”
“你不能来吗？不能来就算了，你好好读书吧，大学生，你我，有缘无份。”
陆远舟挂掉电话，眼泪落在枕头上。
他又骑上电动车，来到了一个农村小院旁。
理着发的陆远舟说道：“伯，我要结婚了。”
“什么？”
“伯，你也不用惊讶，我也到时候了，我跟小瑜，您知道的，没可能的。”
“你！”
“喜酒，您来不来？”
“不去。”
“您不来算了，喜酒您可就喝不到了。”
“小瑜知道吗？”
“知道，我邀请她了，她来不了。”
“你再试试呢？万一……”
“您老都觉得万一，不是吗？”
“我……”
“行了，理完了，我走了。”
陆远舟看到这次并没有出来送人的舅舅，他笑了笑，果然啊，外甥随舅，不是说着玩玩的，他跟张瑜的脾气太像了。
待到夜晚，陆远舟悻悻地躺在床上，听到手机铃声的他迅速打起精神。
“陆远舟，我想跟你聊聊。”
“没必要了，还有，以后不用联系我了，我媳妇他，怀孕了。”
“你。”
“还有，以后不要联系我了。”
“你这么绝情吗？”
“啊？什么意思？您别这么不值钱行吗？”
“陆远舟，你有些过分了！”
“行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能见一面嘛？”
“免了吧！我可不想，你的到来影响到我跟我媳妇的感情，她可是怀孕了，不能动气。快，挂了吧，以前你不敢爱敢恨的嘛，别让我看不起你。”
陆远舟挂掉了电话，心头忽觉一酸，而后好像是被刀子刺般痛。
“远帆！远帆！”
“哎，哥，咋了？”
“你来！”
“好。”
“照顾……照顾好自己……搬……家…别耽误……耽误……你嫂子，还有……银行……”
“哥！哥！”
此夜漫漫，
抬头看天，
有一流星划过。
陆家屯有一户人家落了锁。
起初别人没在意。
直到锁上爬满了锈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