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五月末宋小濂被程德全提拔，调去海伦厅当同知后，徐朗的日子就忙活起来了。

　　原先他主要坐在衙门里翻译各类公文、报纸，整理卷宗，除非遇上特别要紧的交涉纠纷，一般用不着他出面跟老毛子打交道。

　　可如今宋小濂一走，他倒成了幕僚处最懂跟老毛子周旋的人，活儿一下子从“伏案写字”变成了“跑腿磨嘴皮子”。

　　那些喝着茶、看看报纸的清闲日子，算是彻底跟他告别了。

　　五月底家里捎信来，说元宝镇的房子已经收拾妥当了。

　　那地方原本是春和盛商号的货仓，后来商号把仓库搬到了镇子里，这处旧仓库就闲置下来，正好转手卖给了朱开山。

　　六月初，徐朗和齐老九带着十几个弟兄，雇了几辆大车，把家当一股脑儿搬到了元宝镇。

　　夏元章做东，在镇上的酒楼摆了几桌，把徐朗和齐老九引荐给元宝镇各家商铺的掌柜认识。

　　齐老九和云海、云帆就在镇上住下了，天天带着十几个小伙子操练。

　　徐朗刚从元宝镇回来没几天，突然被程德全叫去谈话。

　　原来程德全和达桂两位将军早已商量过了，都认为让他去哈尔滨处理华洋交涉，是最合适人选。

　　【注1：哈尔滨地处两地交界，除了江北的马家船口等地归属黑龙江管，剩下的江南的傅家店、秦家岗、马家沟、田家烧锅等地都在吉林属地内。】

　　【注2：“滨江厅”于1907年1月27日成立，而此时因还未成立“滨江厅”，故“哈尔滨地区”实际是由三个区域组成，这个三个区域分别归属吉林的“双城厅”、“宾州厅”和黑龙江的“呼兰厅”管辖。】

　　程德全解释说，现在哈尔滨商贾云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特别是华洋杂处，纠纷不断。这些案子多半都牵扯到洋人，实在不好处理。

　　所以他们俩联名上了折子，请求参照奉天营口厅的先例，在哈尔滨增设“江防同知”一职，专门负责维护哈尔滨治安、确保税收，以及协调解决涉及洋人的纠纷。

　　同时还特意举荐徐朗，说他在齐齐哈尔当幕僚时就经常处理洋务，既懂俄语又会来事，有胆有识，最合适这个位置。

　　昨天朝廷的批复下来了，不但准了他们的请求，连徐朗的任命文书也一并发了下来。

　　现在正式通知他，让他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上任。

　　如今整个东北的老毛子，哈尔滨就占了一半。

　　这事都不用猜，调他去哈尔滨，肯定是达桂的主意，这老头见着洋人就打蔫。

　　事已至此，徐朗只能收拾行李走马上任。

　　不管怎么说，江防同知名义上好歹是个实权副职，类似现在分管公、检、法的副官。

　　总比他现在“秘书”的身份好听些。

　　走之前，徐朗在醉福居订了一个包厢，请幕僚办的同事们吃了顿饭。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还算愉快，就不吝啬这点银子了。

　　况且他是被举荐的实权职位，算是高升了。升官了都不请客，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他玩？

　　跟程德全辞行后，徐朗先回了一趟元宝镇。

　　齐老九和云海、云帆如今越来越有小头目的气质了，不愧是被系统“高级标记”加持过的男人。

　　齐云海念过私塾，所以每天的训练课程，除了体能、武技和枪械训练，又增加了一门识字课，由云海亲自授课。

　　所有人都得学，齐老九都不例外。

　　“弄得不错啊，像模像样的...”徐朗看着墙上张贴的课程表，还有训练内容，问：“云海，你从哪抄的这些？”

　　齐云海挠挠头，道：“我托人从哈尔滨那买了本新军训练的册子，这都是上面讲的...”

　　“有上进心，很好！”徐朗拍拍他的肩膀，夸赞道。

　　徐朗心里暗想，看来“高级标记”还附带提升天赋或者悟性之类的隐藏属性啊。

　　在元宝镇待了一天，徐朗回到放牛沟，跟爹娘说了要去哈尔滨当官的事。

　　文他娘拿着任命书直发愁：“这才安顿几天啊，咋又要往哈尔滨跑？那不是离家更远了？”

　　“是比齐齐哈尔远点儿。”徐朗挠挠头。

　　朱开山闷头抽着旱烟没说话。

　　他当年带着一腔热血进义和团打洋鬼子，结果被清廷坑得差点被吊死在京城的城门楼子上。

　　现在儿子给清廷当差卖命，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

　　“你自个儿咋想的？”老朱吐着烟圈问。

　　“先去试试呗，要是不顺心就回来干点别的。”

　　传文听得一头雾水：“干点别的？你想干啥？”

　　“就是做点买卖啥的。”徐朗解释道。

　　鲜儿急得直跺脚：“好好的官咋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朱开山把烟锅往鞋底上磕了磕：“行吧，到那边安顿好了给家捎个信。有啥难处就跟家里言语。”

　　“知道了，爹。”

　　在家陪爹娘待了两天后，徐朗拎着箱子登上了去哈尔滨的火车。

　　傅家店，十一道街。

　　徐朗按着地址寻到了关道衙门，到了才知道，道台大人（关道衙门的一把手）杜学瀛不在这办公。

　　原来杜学瀛有好几个职务，比如吉林会议“专员”、吉林铁路交涉总局的“会办”以及哈尔滨关道衙门的“道台”。

　　哈尔滨关道衙门“道台”是杜学瀛最近刚兼任的一个新职务。

　　【注3：吉林铁路交涉总局就是一个专门与洋人铁路局交涉的单位。所谓“会办”，就“副职”、“二把手”的意思（一把手叫“总办”）。】

　　衙门里除了杜学瀛以外，还有一个分管税收的官员叫悦明阿，以及悦明阿下属的几个小吏。

　　这里原是吉林将军设立木植分司，专收木石税务的办公场所。现改为“哈尔滨关道衙门”临时办公场所，衙门新址在傅家店十八道街，才刚刚开始修建。

　　原木植分司官员悦明阿，也顺势划编至哈尔滨关道衙门，负责税收工作。

　　【注4：文中与“哈尔滨关道衙门”有关信息，比如设立时间、部门架构、职能等，因剧情需要与真实历史略有出入，请各位看官切勿较真！】

　　悦明阿告诉他，以前吉林这边与老毛子交涉，大事都是由吉林交涉总局的负责。在哈尔滨地方上，有一个民间团体叫“傅家店办事公所委员会”，由委员会和老毛子协商解决。

　　现在哈尔滨的商户越来越多，事也越来越杂，正所谓“华洋杂处，讼狱滋繁”，已经超出民间机构的能力范畴了，所以上头才设了“江防同知”这么一个官方职位。

　　徐朗问道：“杜大人临走时，可曾说过何时回哈尔滨？”

　　悦明阿摇了摇头：“未曾提及。听说长春至旅顺段的铁路管理权要划给日本人，涉及铁路交涉总办的事务繁多，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不过朱大人，杜大人临行前特意嘱咐，待您到任后，一切事务均可便宜行事，您尽管放手去办便是。”

　　徐朗闻言，心里冷笑一声，暗想：“话说得倒是漂亮，这衙门里要啥没啥，连个跑腿的差役都没有，叫我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