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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菜馆开张

  二月的哈尔滨依然冷的要命,清晨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街面上已铺了一层薄雪。徐朗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伸手扶妻子那文下车。

  “慢着点,地上滑。”徐朗搀着那文的手臂,抬头望向宅院大门,突然皱了皱眉。

  那文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咦,阿玛把那块静安府的牌子摘了?”

  朱漆大门上方空空如也,只留下两个明显的挂钩痕迹。

  当初那王爷举家搬来哈尔滨时,特意让人把那块乾隆爷御赐的金字门匾挂了上去,还念叨着“这可是咱家的体面”。

  前不久宣统帝颁布退位诏书,清廷灭亡。

  回了家就听那文跟他说,岳父那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那王爷最爱在府里摆茶会,谈诗论画,如今却整日闭门不出。

  他忙于工作,一直没来看望,现在看来那王爷的心结还没打开呢。

  “进去吧,外头冷。”徐朗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

  院子里,几个下人正在扫雪。见他们进来,都停下活计行礼。老管家赵福快步迎上来,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

  “给大帅、格格请安。”赵福打了个千儿,花白胡子沾着几点雪花,“老爷今儿早还问了嘴您二位呢。”

  那文:“赵伯,阿玛在哪呢?”

  “回格格的话,老爷一个人在花厅喝酒呢。”赵福压低声音,“从早起就坐在那儿,午饭也没怎么动筷子。”

  那文看了一眼徐朗,眼神里充满担忧。她刚要迈步过去,徐朗轻轻拦了一下:“你去看看老夫人,我去陪岳父说说话。”

  花厅里烧着热炕,却掩不住一股酒气。

  那王爷穿着件半旧的藏青长衫,没戴帽子,花白的辫子松散地搭在肩上。他面前的炕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碟小菜,炕上还有一块用黄绸子包着的长条状物件。

  “岳父大人,怎么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呢?”徐朗站在门口笑着说道。

  那王爷缓缓抬头,眼神有些涣散:“哦,是传武啊。”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来,陪我喝一杯。”

  徐朗脱下大衣挂好,盘腿坐在炕桌对面。他这才看清,黄绸子下面露出的正是那块“静安府“的门匾一角,金漆已经有些剥落。

  “您怎么把门匾摘了?”徐朗斟了杯酒推过去。

  那王爷没接话,自顾自地抿了口酒:“传武啊,你知道吗?当年祖上跟随太祖入关打天下,赐姓‘爱新觉罗’封‘奉天郡王’,统领辽东旗务。后来,在乾隆年间因卷入‘弘晳逆案’被削爵为贝勒,摘掉了那王府的牌子。乾隆三十六年,我高祖随驾平定大小金川,乾隆爷念那家有功,这才又御赐了‘静安’二字,给那家留了体面。从乾隆爷那会儿到现在,多少年了?”

  “总有百五十年了吧。”

  “一百六十八年。”那王爷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这块匾,传了五代人哪...”

  那王爷回忆往昔,眼圈发红。

  徐朗轻轻按住老人颤抖的手:“岳父,时代变了,咱们得往前看。”

  “往前看?”那王爷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掀开黄绸,“你看看!这‘静安府’三个字,是乾隆爷亲笔!现在倒好,成了个笑话!街上那些剪了辫子的后生,哪个还认得这是御笔?”

  徐朗不急不恼,等岳父发泄完才缓缓道:“岳父,历朝历代都有兴衰。汉唐盛世不也成了过眼云烟?咱们那家能绵延至今,靠的不是一块匾,而是祖宗传下来的德行。”

  那王爷盯着女婿看了半晌,忽然苦笑:“传武,我还得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那家现在早就没了,更别说这块匾了。”

  “岳父,是我该感谢您把那文交给了我。”徐朗给岳父续上酒,又劝道:“只是这世道变了,咱们得换个活法。您看哈尔滨这地方,洋人从欧罗巴那么远的地方跑到咱这来做生意,为的是啥?不就是这里是个好地方,能赚钱吗!以那家的底蕴,放在哪儿都是金字招牌。所以说,您应该往前看,让那家继续传承下去...”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

  花厅里静了片刻,只听见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传承...”那王爷喃喃着,长叹一声,摩挲着门匾上的刻痕:“传武啊,我不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只是这一辈子,忽然就成了前朝遗老...那荣那个臭小子,自从去了日本,到现在连个消息也没有...唉,这两年我都睡不踏实,心里空落落的。”

  “我懂。”徐朗点点头,“我已经安排人去和日本那边联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您不用担心。咱们现在衣食无忧,文儿又孝顺,等开春了,我陪您去松花江上钓鱼散心。日子总得过下去,您说是不是?”

  那王爷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就会哄我开心。”

  他举起酒杯,“来,咱爷俩干了这杯。”

  徐朗刚要举杯,那文端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阿玛,我让厨房做了您爱吃的驴打滚,趁热尝尝?”

  “好好,还是我闺女贴心。”那王爷脸上的阴霾散了些,转头对徐朗道,“传武啊,明儿个找人把门匾重新挂上吧。咱们那家,到哪儿都是那家。”

  “没错!”徐朗笑着应了,在哈尔滨谁敢对他的老丈人说三道四?

  雪还在下,但花厅里的炭火烧得更旺了。

  冰雪融化的初春时节,景阳街上鞭炮声震耳欲聋。朱家的山东菜馆在热闹声中正式开张了。

  朱开山带着三个儿子站在大门口,满面笑容地迎接着各路宾客。

  整条街挤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菜馆里头早就坐满了人,来的全是哈尔滨城里有身份的人物,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机会进去。

  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连那些身份不够的,都只能在外头道声恭喜、送个礼,连板凳都摸不着。

  这时,一个梳着油亮大背头、方脸盘的老爷子走上前,朝朱开山拱手道:“朱老哥,恭喜恭喜!祝您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热河商会的潘五爷。

  不过今天他可不是来找茬的,而是真心实意带着一帮热河来的老板们来捧场的。

  现如今哈尔滨谁不知道,朱开山可是大帅的亲爹?除非活腻歪了,谁敢来找大帅家开的饭馆麻烦?再说了,大帅本人就在旁边站着呢,要不是借着这个机会,他潘五爷哪有机会凑上前跟大帅搭话?

  朱开山爽朗大笑:“哎哟,潘五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我们初来乍到,往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潘五爷连连摆手:“您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简单聊几句后,朱开山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里边请!里边请!”

  潘五爷笑呵呵地迈步进了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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