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五毛三啊……”

　　苏然轻声说着，看到一滴雨在指缝间滑落。

　　啪嗒。

　　汇入脚下的污水之中。

　　一旁的店里，女孩儿仍在倔强地争辩着，死死咬着那三分钱不愿意松口。

　　苏然愣了愣，忽然想起曾看过的某个问题：

　　——为什么我觉得讨价还价很麻烦，为了那三五块吵上半天，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还是直接要多少付多少方便些，可我的妈妈总是乐此不疲地和老板争吵着。

　　点赞最多的回复，字数也最少。

　　是这样写的：

　　——因为妈妈知道，钱难挣。

　　“……”

　　沉默了片刻，听到屋里还在争吵。

　　苏然扫了眼棚下的摊货，忽然拉长嗓子喊了句：

　　“老板，你这个门把手怎么卖？”

　　就听屋里的争吵声断了下。

　　紧接着略带谄媚的声音传来：

　　“欸欸欸您先看着，我这就来啊！”

　　话落，隐隐听见老板压低声音的催促：

　　“好了好了别吵了，赶紧滚蛋，我这就转给你，别TM耽误我做生意！”

　　片刻后，身材纤巧的女孩芜湖一声跑了出来，带着打胜仗的喜悦。

　　而苏然也恰到好处地转过身，躲过她离开这间小小的五金店。

　　远远地，似乎还听见老板出来后发现四下无人，憋不住的一声国粹：

　　“*文明*”

　　……✧*｡……

　　“哼哼♪~”

　　哼着胜利的家乡小曲儿，金葭柒在拥挤而又喧闹的菜市场里迈着小跳步，在一个又一个摊子前掀起一场场新的战争。

　　“光光最喜欢土豆、小玉是胡萝卜、秀秀好久没吃番茄了，哦哦还有锤锤的茄子……”

　　她自顾自地低声呢喃着，在数个摊位前左挑右选，像个活泼的小松鼠。

　　“九毛钱！这肯定不行！”

　　“一块二，哎呀哎呀阿姨，不对，姐姐！您看这零头抹掉怎么样，好不好嘛~”

　　“我*！你你你你别耍我啊！这破*文雅*秤是不是有问题，老娘天天来买菜的，别想骗我，最多一块五！”

　　“欸！怎么还多添了一个，谢谢姐姐，谢谢！你今年肯定会发大财的！八级大财！嘿嘿，小金我看人很准的！”

　　“……”

　　半小时后，雨声渐小。

　　怀里抱着数个塑料袋的娇小姑娘，脸上开出花一样的明媚。

　　“嘿嘿，轻松拿下，回去给小家伙们做饭咯~”

　　衣领中，厚实的淡粉色胸垫都隐隐被挤错位，但金葭柒还是开开心心地抱紧怀里的菜，准备回家去。

　　谁知道还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招呼：

　　“小金，是小金吗？”

　　金葭柒回头，看到一个面容憔悴，身穿着工服的削瘦女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小丽姐？吃了……额咳咳，你也来买菜啊？”

　　“嗯，我也是来买、不对不对，小金，我有事跟你说！”

　　女人僵了僵，忽又急切地走到她跟前，皱着细眉在她耳畔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又白着脸快步走开。

　　闻言，正因为搞了个好价而暗自欣喜的金葭柒杏眼圆瞪。

　　“什么！他们居然敢！”

　　“牲口玩意……”

　　她轻啐了一口，眉头紧紧皱起来。

　　便听哗啦一声，袋子里的蔬菜和她先前捡来的玩偶跌落一地。

　　金葭柒头也不回地朝着路的尽头跑去。

　　“……”

　　不远处，苏然默默看到了一切。

　　走到近前，在那个削瘦女人惊讶的目光中。

　　他捡起散落一地的袋子。

　　而后大步跟了上去。

　　……

　　下沪，小秧村，89户。

　　雨簌簌而下。

　　雷声轰鸣，远处发动机喧嚣着，院子里传来小孩子歇斯底里的哭声。

　　锈迹斑斑的栏杆，砖石颓圮的墙壁。

　　爬山虎漫无目的地肆意生长，老旧的小平房一边，立着漏雨的小小铁皮屋。

　　锈迹斑斑的低矮院门被暴力打开，锁头断在一边。

　　栏杆上挂着的标志牌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小秧村金宝福利院。

　　此刻，狭小而芜杂的院子里一片狼藉。

　　可以看出被悉心照料长势怡人的一片豆荚被踩踏在地。

　　几个花花绿绿的小刺毛正站在正屋门前，梆梆梆敲着支离破碎的木门。

　　“小崽子快给好哥哥们开门啊！”

　　一边喊还一边有说有笑地叫闹着，每发出一阵哄笑，屋里就溅起一片孩子的哭声。

　　愈演愈烈。

　　就在他们擦着打火机，准备玩玩新花样时。

　　忽地，门外响起一声娇叱：

　　“还*文明下沪*敢来！”

　　马不停蹄跑回家门前的金葭柒，棒球帽不知掉到哪里，一头金发沾在脸上身上。

　　“老娘要踢烂你们每一个狗东西的脸！”

　　她就像一只怒不可遏的小母老虎，恶狠狠盯着院子里的渣滓们，咆哮着。

　　惊起几张满是嬉笑的脸。

　　“……”

　　远远跟在身后的苏然，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荒诞。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种烂俗的剧本。

　　“哟，这不是咱们小秧村人厌狗嫌的金葭柒吗，赚大钱回来啦？”

　　细狗一样瘦长的红毛停止了对老旧木门的宣泄，转身看向院门前的金葭柒。

　　“狗哥你瞧，后边还远远跟着个小白脸哩！”一旁的绿头男紧跟着舔了句。

　　闻言，金葭柒头也不回，随手抄起门边放着的一根水管，“铛——”一声敲在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

　　她伸出细嫩的手指，一个个指过这三个小流氓：

　　“你们几个，来老娘家干嘛？”

　　红毛狗哥闻言一乐，吊儿郎当地走到跟前，俯下身子瞧着眼前这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他理了理胸前又脏又艳的领带，烟头一挑：“那当然是处理正经工作咯~”

　　“你？”金葭柒嗤的一声气笑了，拎起钢管指着他的鼻子，“就你这种人渣也还有工作要处理？”

　　“嘿？小姑奶奶脾气还真不小……”

　　红毛狗哥揉了揉自己贴着创可贴的鼻子，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倒也没有动手，只有理有据地说道：

　　“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金葭柒你是要当老赖？”

　　话落，一旁的小弟也跟着“嗯哼哼！”两声，左右站在他身边，帮老大把气氛拿捏到位。

　　看着这帮人三人成虎的模样，金葭柒不为所动，紧紧攥着水管，抬起头冷冷地瞪着细狗：

　　“钱我已经还上了，前几天刚还的，还就是你们三个收的账，你们别耍无赖！”

　　“嘿嘿，还是还了……”

　　红毛狗哥闻言一笑，瞥了眼她身后的不远处的苏然，语重心长道：

　　“可这不是又过了五天吗，嘿！您才怎么着？又涨咯！”

　　“哦~原来是又涨了呀——”

　　闻言，金葭柒露出乖乖的笑脸，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那你等等啊~”

　　她伸出粉润纤细的手指朝狗哥勾了勾，然后低头在随身包包里翻找着什么。

　　等到狗哥凑到近前俯下身时，就见金发少女猛地抬起头，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水管高高抬起到他头顶：

　　“那你**看看老娘的力气有没有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