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替我换鞋。”

　　沐兮颜轻声说。

　　她抬眼看向苏然，凤眸微眯，以毋庸置疑的口吻命令他。

　　“……”

　　后背被雨水打湿。

　　苏然撑起的双人伞完全盖住车后门的上空，又有水果袋子要避雨。

　　以至于站姿有些尴尬。

　　然而就是在这场下得天塌了似的暴雨中。

　　她的话如云层里闪电的明灭。

　　带来轰鸣的雷声炸响在他耳边。

　　苏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

　　“这也是合约的内容么？”

　　“哦？”

　　闻言，沐兮颜凤眸微亮，似是提起了一丝兴趣。

　　一旁，她用来工作的手机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下属发来通话。

　　但她毫不在意地点了『拒接』。

　　而后继续看向苏然，略带玩味地问：

　　“如果我说是呢？”

　　“那么我就是另一个铁牛。”

　　苏然轻声说，眼皮都没有抬。

　　“这样啊……”沐兮颜露出了无趣的神色。

　　她知道这小老虎肩上的担子有多重，意料之内的答案让她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

　　可电话又闪，她依旧拒接。

　　“如果这不是合约的内容呢？”

　　沐兮颜再问，投来惊鸿一瞥，眉影惊艳。

　　“那么妙芙的事情我会继续处理。”

　　苏然毫不犹豫地回答，然后在她写满了失望的目光中，后退一步。

　　他收回了自己的伞，任凭漫天大雨倾撒在女人白皙柔润的腿上。

　　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啪嗒、啪嗒……

　　脚步声在雨中清晰而又决绝。

　　“我姐的病，我又不是抗不下来。”

　　“就算那时候的我近乎绝望，但能够帮我的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他轻声说，话语穿过雨，遥遥地来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总裁面前。

　　苏然已经做好了一走了之的准备。

　　他也清楚，任凭那雨落在她身上，就相当于撕破脸面。

　　然而穷人的尊严不该是被践踏的。

　　他宁愿沐兮颜只是个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老女人，给她蹂躏摧残之后，自己就可以带着钱离开。

　　无论这期间她的行为如何丑陋，苏然也绝不在乎。

　　可出乎预料的，一直到苏然离开很远。

　　雨中都没有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怒骂。

　　她好像只是恍神片刻。

　　“咯咯~”

　　接着苏然就听到了一阵满是趣意的笑声。

　　他回过头，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总裁，此刻就像是个乡野渔村的小小丫头，正赤裸着两条腿，在雨里荡来荡去，踢踏着点点晶莹水光。

　　她似乎预见了苏然的动作，在看到他转身的一瞬，朱唇勾起微妙的弧度。

　　而后，清冷的话语就这么穿过暴雨，来到苏然耳边：

　　“那……你就当这是一个凌晨四点就起床处理文件，以五分钟为单位地休息了三次，一直到现在才终于闲下来的，想要散步的小女人的请求，好么？”

　　沐兮颜的语气，罕有的柔软下来。

　　远处，巨大的城市荧幕之中，她是沐氏的总裁，万人敬畏。

　　可眼前，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她一瞬间疲惫了下来。

　　“……”

　　苏然愣了愣，想要大步走开的心思却也淡了。

　　这女人和他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那，我就只当是一个路遇疲惫职员，陪她散步散心的红领巾好了。”

　　苏然转身朝她走去，那柄令人安心的双人伞再一次地罩在沐兮颜的双腿之上。

　　湿润微凉的砸落感悄然消失。

　　女人的表情渐渐恢复了冰冷，可伞下经由雨水轻抚的雪嫩双腿，却晃动摇曳着，白皙晶莹。

　　玉颗儿似的十枚小趾头微微舒张收敛着，终至于猫爪儿似的蜷起。

　　水光顺着趾缝滑下，滴落在水洼中。

　　此刻沐兮颜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足尖，同去而复回的苏然无有一言。

　　“铁牛，帮我撑一下伞。”

　　“好。”

　　人狠话不多的铁牛一直到现在才堪堪站起身来，铁塔一般的魁伟女人随手接过苏然手中的双人伞。

　　——然后成功地将它拿成一把儿童伞。

　　幸好铁牛职业素养极高，即便自己浑身湿透，也前举雨伞，将苏然和沐兮颜遮在伞下。

　　“那，就我来替她穿吧。”

　　苏然说着，伸手接过铁牛从怀中取出的两只绑带凉鞋。

　　其上如钻石般的碎屑晶莹闪烁，整体近乎于透明无色，质感极好。

　　他并没有像铁牛那样单膝跪地，只是微微侧身，弯下腰靠近沐兮颜。

　　伸手托起一只凉鞋，捋着绑带，等待着她将脚尖探入。

　　不想还没等他提醒，一直盯着足趾发呆的沐兮颜突然回过神来。

　　“红领巾……是么……”

　　她的表情难以琢磨，犹豫了片刻，轻声说了句：

　　“谢谢。”

　　话落，她伸出的裸足避开鞋，忽然朝着苏然探去。

　　用光滑的脚背前后划拉过他那明晰的喉结。

　　而后粉润的脚尖轻挑，挑起他的下巴。

　　长腿白白润润，纤秾合度，曲线优美。

　　被脚尖挑起的头，视线顺延，甚至可以看到她的裙底。

　　苏然被她意义不明的挑衅行为惊到了。

　　“让我看看你这只小……”

　　沐兮颜饶有兴致的话语尚未说完。

　　苏然便一个后撤离开她身侧。

　　这时候她施力挑起的足尖如鲜切梨条般在空中划出晶莹水线。

　　苏然正打算开口叱责她的行为。

　　却见她纤小的脚掌微微上扬。

　　惊鸿一瞥间，竟隐约瞧见沐兮颜的足心也有一点红润。

　　！

　　苏然忽地愣住。

　　——朱砂痣？

　　苏然大惊，下意识将矜贵的凉鞋丢下。

　　伸手去抓她的脚。

　　“啪——！”

　　一直到温凉如脂玉般的细腻触感遍布手心。

　　纤小的脚掌剧烈颤动后彻底呆住。

　　苏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一个女生来说有多么不妥。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把柄被人握在手里的沐兮颜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捂着嘴唇低“嘤”一声。

　　双颊红霞飞掠，倏地从苏然掌心挣出脚掌，如小女孩般慌张地踢腾起来。

　　——她就好像是天生的格斗家。

　　踢腾间恍惚生风。

　　最终堪堪擦过苏然的嘴角，险些一脚踢在他脸上。

　　“！！！”

　　如触电一般，女总裁僵着身子弱弱地缩回了脚。

　　刚刚一闪而过的，温热的湿润感让沐兮颜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怔怔看着苏然被擦红的嘴角。

　　『我刚刚，踢到了，他的……』

　　脸颊生热。

　　杏眼圆睁。

　　恍神的些微时光里。

　　就这样乖乖给苏然穿上了两只凉鞋。

　　此刻，他正伸手捏着自己的脚腕，而后认真将绑带系成精美的蝴蝶。

　　表情认真，动作熟稔。

　　似乎全然不介意先前发生的尴尬之事。

　　这让本是出于戏谑心态的沐兮颜，心中更是复杂。

　　沉默片刻后，沐兮颜才想起什么似的，转身从车座里的柜子中胡乱翻找一阵，然后慌慌张张取出一瓶宝石蓝的液体。

　　“抱歉，这个给你。”

　　“漱漱口……”

　　沐兮颜轻声说，眼神闪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