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雪下的誓言
白一凡走出传送门
摘星涯的夜风如刀割般凌冽,远处的城镇灯火通明,繁华的辉灯在一片白茫中也能放出光明,完全盖过了今晚雪染的银河。白一凡走过这一片虚假的繁华,风衣在劲风中如同旌旗般哗哗作响。
她的位置并不难猜,这个女孩不会去别的地方,她认定了什么就会一直坚持,关键是她有没有意向前往。
大雪早就覆盖了这片草地,前方的女孩膝盖并拢席地而坐,狂卷的飞雪染白了她乌黑的长发。
他将风衣裹在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坐下来陪她一起看雪。
“好冷”
“是啊”
他们的对话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随后风雪的呼啸声再次淹没了崖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浅雪不开口,他就这样一直陪着,刺骨的寒风像小蛇一样钻进他紧轧的袖口,他的体温在急速下降,而他唯一用来御寒的风衣裹在女孩身上。
“走吧”
“好的”
白一凡感觉自己的做法有些卑鄙,如果她继续任性的待在这里,白一凡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而冻晕,而实际上他身体已经有了反应,麻木的双腿像是两块木头。
他此行是被赋予了任务的,要劝浅雪去参加新年晚会,可是他就这样被浅雪拉着走,她沉默,他也沉默,两个人像是上好了弦的木偶,一言不发的前行。他知道,这个女孩其实固执的很,如果她一直这样沉默,就绝不会跟着白一凡走。
是他将话说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照科诺的说法,只有他才能找到那个迷失的女孩。此刻她除了白一凡的话谁也听不进去,可是他也是个迷失的男孩,确定这样的两个人不会一起走丢?
“去起始镇吧,大家都在等我们呢”她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滑动界面,却被白一凡攥住了手腕。
狂风夹杂着细雪怒号而过,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穿过。
“你一直都知道,可你并不愿意去吧”他撕开嗓子吼得比风雪更加猛烈“仅仅是为了给我面子吗”
“我可以现在灰溜溜的回去,但我不想让你去参加一场不愿去的宴会,我确实很卑鄙,用身体作为威胁,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总不能看着你在这冻死吧”
“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做不到,我唯一可以承诺的就是在这个世界里我能保护你,至少我倒下之前,任何想伤害你的东西都别想碰到你,可”雪中屹立的少年顿声,语气逐渐变得低落“仅限于这个世界,仅限于此啊,你不会喜欢现实中的我,连我自己都讨厌那个人,因为他什么也做不到。”
白一凡回忆起之前,也是这个地方,迷惘的女孩向他袒露心声,而他说出一番豪言壮语抚慰她遍布创伤的心。
“就当我之前的话都是在骗你吧,我是个货真价实的骗子,那些话是我活到现在说出的最廉价的谎言,我根本不是什么会反抗的人,我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现实中的我,一直如此。”
“我知道的”
浅雪睫毛上冻结的水珠泛起磷光,白润的脸蛋因低温而泛红。
“我知道你是个胆小鬼,可胆小鬼有时也愿意为了某个人奋不顾身,这样的我,却不明所以”
“你想留在这,我知道,我知道了”
她睫毛上晶莹的水珠不是雪花的凝结物,而是泪珠,她努力抑制住喉咙不发出哭泣的声音,却抑制不住涌出的泪水。
“看到你倒地的那一刻我真的怕的要死,所以,我怎么会在意呢,无论你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我想去的,我想去的啊,只是我恨我自己太自私,我无法容忍那样自私的自己去庆祝新年,更没勇气去见你。”
泪水和着飞雪一拥而下,狂啸的烈风盖住了她激动的哭声,少女解放了压抑的自己,在漫天大雪中放声痛哭。
他将她拥入怀中,聆听着她的每一丝声音,无论是悲伤,痛苦还是愧疚,他都像接受她冰凉的体温一样全部接受。女孩似乎找到了依靠,身体逐渐瘫软在白一凡算不上宽厚的胸膛中,她面部的碎雪浸入他的亚麻色内衬。浅雪并不是在撒娇,一直被囚禁的她可能还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她骨肉匀亭的修长双腿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早就应该站不住了,她来的比白一凡早,承受的寒冷自然也比他更多,只是两个人都在硬撑,撑到对方开口。
雪中相拥的二人像是一座丰碑,少年动手不停拂去浅雪头顶随风穿刺而来的絮雪。
“我能做的,也只是在这个世界保护你,仅此而已,这是我唯一能发下的誓言”他的话语清淡的像是风信子的花香,可这是他最真实的许诺,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能拿出的最珍贵的礼物。
“不要”女孩使出全力轻轻摇头,“不要你单方面的誓言,我也会变强的,努力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强到我们能彼此守护的那一天”
“小傻子,其实我很弱的,说不定还比不上你呢”这句话白一凡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出。
“给你”
女孩接过那个漂浮着茜草种子的水晶球
“好漂亮”
“你喜欢就好”他并不打算说出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不然这个敏感的女孩又会因此伤心吧。
“只是希望不要再有雨天”他轻轻呢喃,声音弱到连他自己都听不到,雨是他的心结,是失败和无能的表现,瀑流的雨水可以为失意的人遮盖眼泪,就算哭泣也不会被发现,所以雨既是无能,不过雨也是他遇见她时天空降下的礼幕。而此刻少年并没意识到,他的内心和放纵的傲雪一样狂涌,就算暴雨再度来临,他也会撕碎雨幕,拉扯出耀眼的阳光。
他伸动冻僵的手指去滑传送界面,两人头顶的寒冷值都已经达到最高,在缓慢扣血。
风雪的呼啸声在空寂的崖顶激荡,两点晶莹的微光闪烁,随即被吞没在白茫的世界中,穿梭的白色巨龙怒号而上,仿佛要突破夜空,吞噬银河中的星辰。
一层选定了中国的春节作为主基调,灯火通明下是红艳的长街,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像是新娘凤衣富丽堂皇的裙摆。
教堂被厚厚的白雪覆盖,像是背脊高崎的苍茫雪山,而雪山的山腰灯笼高悬,形状浑圆,娇红似火,如同上古巨兽威严的眼眸,灯下人影络绎不绝,不少玩家来到一层庆祝,彼此说出新年祝福语,科诺在二楼窗栏看着这些欢庆的人,眼中满是疲倦。
科诺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俄国女孩,对中国的新年一窍不通,唯一的了解还是白一凡的口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偌大的教堂居然没有一个中国人。
为了保持美感和韵味,红底黑字对联并没有被系统翻译,她看不懂那些方正的中国字,甚至连正反都分辨不出,为此苦恼万分,因为她手下的小圣职不停问她该怎么去贴,而她只能说等一等。她一直在想干脆把这些玩意扔了算了。
教堂外白雪茫茫,该回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她心中焦急万分,却还要努力表现出镇静,不然她手下那些女孩估计要乱做一团,保持这座教堂的冷静是她的责任。
终于,热闹的人群中走出两个衣着明显与周围不搭的年轻人,不仅是衣着,连走姿都与闲散的玩家们大相径庭,步履蹒跚的样子像是刚刚逃难而来的旅人。
白一凡满头碎雪,崖顶飞流的雪花撞击在他的头部,留下细长的白线,像是被利刃划开的刀口,而他身旁的女孩缩进黑色的风衣中,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们互相搀扶,走向教堂。
科诺的第一反应不是迎接,而是欣慰的抚摸栏杆上精心呵护的雪望兰,看着这两个小怪兽一步一印的走向教堂。飘来的雪花沾在雪望兰嫩白透粉的花瓣上,既不滑落也不融化,不由衷的,她居然有一点嫉妒。
这个狡猾的小子最近一直在猜测她的年龄吧,虽然嘴上不说,对方也不敢直接说,问出来怕是会遭到她的一顿毒打。她对白一凡并没有感觉,要说有感觉也是姐姐对弟弟那种感觉,而且她弟弟还是个习惯把自己藏起来的小怪兽,这样的弟弟,真的很费心啊。之所以会嫉妒呢,单纯的是因为她羡慕这两个小家伙互相依偎时的眼神,天真而纯洁,像是未加工的璞玉,整天面对这个重复枯燥的教堂,她难免会觉得寂寞。科诺的真实年龄是个迷,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全凭其他人猜测,这个秘密,就保守到走出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吧,她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