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都医院中心大楼楼顶摆放着一块年代久远的时钟，听门口的保安老爷爷说是请了当年瑞士最有名的钟表公司来定制的，价格昂贵不菲。
自2030年开始安装转动，一直走到现在，都没有丝毫偏差。
有时候真想将它的时间拨回过去，这样就可以看到那些消逝在时光空洞里的人。
——那些只存在记忆中的人。
……
“好黑啊……”
[滴……滴……滴……滴……滴……滴……]
“这……这是……在哪……?”
“段晴？！段……晴？”
[滴……滴……滴……滴……滴……滴……]
“眼……前……的……”
“世界……好灰啊……”
“好……灰啊……”
……
还没到九点，段晴就已经出现在了急诊楼门口。
他倚靠在门前的玻璃门边，低头看着手机(终端）今天推送的热点视频。
刚刚打开软件页面就弹出大大的提示：是否进入互联空间世界。(后面会有介绍)
段晴点了：是。
‘验证设备中……’
‘抱歉！未识别到互联—交互设备。’
‘请确认手机(终端）Gcn网络连接流畅！如需购买正品互联设备，请点击链接跳转商城。’
看到这里，段晴忍不住一顿暗骂：滚啊！傻*！真无语……
跳过后，进入软件页面。段晴手指一边不停划着……蓝牙耳机一边播放着紧抓人心的魔性音乐。
“特异肿瘤治疗又有大突破！xxx医药公司正在全力筹备新方案！”
段晴一惊，点开了浏览器——搜索相关资料。查阅了好几页，看到的全是网上展示的碎片化信息，完全没什么意义……
他关掉浏览器，继续刷起视频，屏幕里弹出了一段城市新闻：画面中……重复放映着熟悉的台阶……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骸……
段晴的面色立马沉了下来，将身上的外套裹严实了点，他好奇点开上万+的评论……正划看的出神。
突然，感觉有几阵阴阴的冷风划过背脊，一个高大的黑色阴影涌了上来，大手轻轻拍了拍段晴的肩膀。
“哇！啊……”，吓得他惊呼一声，差点终端(手机）没有握紧，[pia几]摔在地上。
段晴恼怒的扬起头看着那张黑暗中笑眯眯的眼睛，顿时，浇灭了脾气。
“呵呵……不好意思，吓到你了？”，造影医生微笑的说。
段晴愣了愣，“啊……啊！？没事，没事…”
“嗯！”，造影医生抬起手向段晴递去了热乎乎的手抓饼和咖啡，“等很久了吧……来，吃点东西。”
段晴低头瞄了眼包装袋，又抬头迟疑地看了看造影医生的眼睛。
“呵呵……不用客气，快吃吧！”，造影医生仍然满眼笑意。
段晴点点头……抿了抿唇角，小心翼翼的接过。
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或许是饿太久…味觉都快变得失灵了，段晴隐隐感觉到……嘴里面咀嚼的那块孜然肉排…有股腥味……好像没有煎熟透……难道现在的手抓饼！？也流行起半熟的？
手中的那杯咖啡……段晴也只是象征喝了几口……同样让他感觉到一股……涩涩的腥味……那种味道……就好像……早上面包夹心里……飘出来的一样。
站在一旁的造影医生眼睛闪烁精光，正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那油光发亮的唇角。
段晴总感觉心里毛毛的，停下了动作，将没吃完的食物包好……提在了手心。
造影医生脸上瞬间划过一抹不悦，蹙眉问到，“味道……不好吃吗？”
“没有，只是晚餐吃的太饱，有点吃不下了……”，段晴笑着回应。
造影医生语气转变得有些冷冷淡淡，“哦？是吗？”，他咪起眼，轻声泛起嘀咕[居然……居然……不喜欢我的厨艺……吗?]
段晴用手指轻轻刮了刮脸颊，他当然自己在说谎……不过……这应该算……客套。
见造影医生神色浑然的望着自己头顶的空气发呆，段晴焦急的忍不住切入正题，开口询问，“造影医生，我女朋友的病情怎么样了？”
“呃……”
“死了！”，宛如寒风般的声音幽幽响起。
段晴瞳孔骤然缩小，死死的瞪着赛亚造影，难以置信的嘶喊道，“死……死……了？怎……怎么……可能……？！”
“呵呵……”，造影医生扬了扬嘴角，“开玩笑的……啦……”
段晴手中的拳头颤颤巍巍地垂在半空，用力握得硬生生扣出了几个深深的肉坑。他小小的吸入空气，又大口的呼了出去，尽全力控制住崩溃的情绪。
站在段晴对面的造影医生，目光死死的凝视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他的眼尾逐渐拉长，一脸玩味……陶醉。
“医生！我女朋友……到底……怎么样了？！”，段晴略微迟疑，再一次开口询问，语气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段晴越来越感觉面前这个…外籍医生的一些行为愈发奇怪……说不出的……诡秘……像是违背了他的……现实……常识。
正常的医生……会做出这种异常的……举动吗？答案是否。
造影医生驻地看着段晴愣了好一会……表情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不好意思……有点失态……”，造影医生摆摆手，用手指着远处放射科大楼说，“让我们去哪边……边走边聊吧，怎么样？”
段晴一顿，犹豫片刻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内心深处的潜意识这时在反复冒出——接下来，可能会有好不好的事情发生……
……
天都市中心医院的占地面积十分宽大，要去放射科大楼就必须经过一段长长的竹间小道。
两旁泛着黄暗荧光的路灯上围满了飞蛾，将原本就不亮的林荫，变得更加浓郁幽森。
一只只飞蛾的身影从灯柱上面投射下来，映照在造影医生的脸颊两侧，像是爬满一团团黑色的妖冶长虫。
在哪一眼望不到头的幽幽竹道中，冷风不停从耳边呼啸而过。
两人顺着脚步，目视前方，各怀心事。
段晴多希望这条无边的暗路能一直走下去。他渐渐喜欢上黑色……喜欢上了这个能吞噬所有五彩斑斓颜色的黑。
也不知走了多久，比寒风刺骨的声音最后还是响起，就像宣判死刑后的锤音一样。
“段晴……”
“咹。”
一路上都耸拉着脑袋的段晴，此刻脸上浮起了掩饰不了的紧张。他已经做好了接受各种结局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怀着一颗坎坷的希望在心中。
“说实话，你女朋友的病情……唉……”，造影医生忽然叹口气，停了半分，才继续说，“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连续三天的TC综合治疗下来，特异癌细胞还是在持续不断的蔓延、扩散……数量完全压制不下去，就连她的大脑都快被侵蚀殆尽……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我……觉得……你还是……放……”
段晴紧张的神色顷刻间黯然下来，呆呆停住了要迈出地脚步，像是个刚刚从梦中醒来的人。
造影医生也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
划过的风声此时化为阵阵蜂鸣，在段晴大脑肆意刺虐，瞳孔颤跳的发晕。他险些一个没立稳，往后面昏倒过去。
脊背上传来一股温热，宽大有力的手掌在后面撑住了他。
竹间小道中的两个人，久久无声。都是漆黑的眼睛，一个漠无表情，一个泣不成声。
机械……沙哑的哽咽……很小声……很小声的……回荡在风中……不知道会被吹向那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段晴低声嘟喃，“什么都没有了……咳……呜……呜……”
“我就知道……幸运之神……不会眷顾于她，也不会……眷顾于我……她是上辈子……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要这样……折磨……她……”
“活着的意义……难道就为了这些吗？”
“为了……体会到……那毫无意义的……坚持……”
段晴忽然笑出了声，明明不合时宜，只是内心压抑不住。
身旁沉默许久的造影医生抬起眼，愤怒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揪住了段晴的衣领，将他狠狠推到在地。
“够了！”，造影医生低声说，很显然…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结果。
“太没用了……我太没用……我什么……都做不到……”，段晴仍沮丧的低着头。
“我说，够了！”，造影医生的额角忽然有青筋暴起，难得一见他的愤怒，虽然强力克制着，但释放出来的冰冷字语却像是被怒火团团包围，“你确实没用！你是我见过最……天真……最无能的废物！
自己有多少分量？难道还没清楚吗！你的两只眼睛是窟窿吗？
怎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懂？有些事情放弃……何尝不是种办法……非要与天斗？”
“你是神明下凡？还是救世主？每天……每时……每秒……都有生命在流逝，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不会死的东西，他们何尝不想开心活着！？
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创建的无聊游戏！把我们随便扔了进来……但……只要还活着……
你就不得不遵循规则！地球一样！宇宙也一样！”，造影医生俯看着段晴，虹膜灰的没有一丝情感。
“是啊……但……我甘心……！”，此刻，埋在黑暗中的段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造影医生很讨厌段晴话中那种无力感，他需要的是冷漠无情的影子，而不是一个懦弱鬼。
眉头紧蹙的造影医生，片刻后。他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弯下身蹲在了段晴面前。
“她是个……可爱的女孩……这点我相信……但……她所在的世界……可不……那么可爱。”
他继续轻声说，“世界的秩序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规则编制而成……而编制者……却是人。”
“人理性编制的规则……就会有无理性的漏洞。不管是利益……还是目的，驱使他们的只有那颗跳动的心脏。”
段晴缓缓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两人眼神在这一刻交接，相互碰撞。
他使劲眨了眨朦胧的双眼，面前的那双瞳眸，只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那灰色的晶璃体犹如一个个密密麻麻的星状织网链接而成，眼球中心处的浓墨黑点正慢慢变得修长，像是一头冷血野兽的眺望。
“其实……这个女孩也不是没有救治的可能，只不过对你来说……没有可能！”，造影医生冷冷淡淡的张口，一字一顿的说着每个字。
下一秒，段晴整个人像打了亢奋剂一样，发了疯似的扑到造影医生面前，“什么！可能？！”
“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
造影医生摇摇头，“MGC K-Tr细胞药剂”，他扬起嘴角，冷笑一声，“价值三千万……美金。”
段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直到头顶飘下地落竹划破了他的脸颊。
温热的血液缓缓滑落。身前的造影医生小心翼翼伸出了手，轻轻擦拭着段晴脸上的血渍，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点点疯狂。
当着段晴的面，像小时候吃奶油蛋糕一样，将手指放在唇边吸吁。
“段晴，我们来玩了游戏怎么样？你赢了的话，我就帮你救那个女孩。”，造影医生狰狞的眼神里扭曲的浑浊。
段晴惊讶地看着他，像看个疯子一样，“什么……？”
造影医生站起了身，从他白大褂两边的口袋中分别掏出来一个信封。
“左边的信封里的游戏：只要你能在半个月之内筹到三百万美金，并准时打到这张卡上，女孩病情需要的药剂我就送给你，这期间女孩的治疗费用我会帮你垫付。要是失败的话，你将继续变成今天这样。”
“右边的信封里的游戏：很简单！里面有一张三百万美金的储蓄卡和一张飞往圣托米亚岛的机票，等你到了，密码我就告诉你，然后。在里面的条款上签个字——女孩……的遗体将捐献给医院做科学研究。”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只要签下我手中的的保密协议就可以哦！”，造影医生温和的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段晴眯起眼睛望了望他手中摇晃的信封。
造影医生的表情又恢复成一潭死水，“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吗？”
段晴咬着牙，忍了半晌，竟信以为真的想伸出手。他的脸色苍白，显然受到极大的尊严挑衅，于是他吞了吞口水，眉头紧促成一块。
造影医生麻木空洞的眼中闪烁着期待。
“真的？不会骗我？”，段晴小小心心的再一次确定。
“嗯？你看……”，造影医生将两个信封依次拆开……摊开，左边的信封中确实有一瓶药剂和储蓄卡，右边的信封里也同样是一张机票、储蓄卡、条款书。
段晴清楚感觉到心跳加快的声音。
砰!————
砰…砰！————
“好！我……签！”，段晴紧咬牙关。
“呵呵……来吧！按下你的手印。”，造影将手中的保密协议递给了他。段晴签好后，还了回去。
他双眸盯着造影医生手中的信封，开始纠结。
“你的每个选择对于我来说都很有意义……”，造影医生弯起嘴角，很显然他心中有了他的答案。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晴的内心挣扎终于结束。他僵硬地伸出手，拿走了其中一个信封。
并在造影医生眼前晃了晃。他勉强压下声音里的颤音，努力平静地说了一句，“谢谢……”。就背过身要走。
造影医生的脸慢慢冷了下来，神情满是遗憾。他没有叫住段晴，只是注视着段晴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
顷刻间，他的身后升起了不知道从哪涌来的灰色阴影，将整个竹林周围包裹在深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