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雪已经慢慢转小，风也不再像之前刮得那么狂野。天气预报还是准确的，强降雪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接下来天气会慢慢转晴，气象台也撤销了暴雪预警。

　　一身黑的亚纪靠着黑色的摩托车站在杯户市立大饭店楼边阴影里，要不是手机发出的亮光，几乎看不出那里还有个人在。“机场正在清理跑道，预计再有二十分钟可以接到人。”看着安室透发来的消息，亚纪长舒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运气也不是那么糟，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收起手机，亚纪走出大楼的阴影，溜达到饭店正门。门前的大马路上堵满了因为大雪而只能龟速行驶的车，五分钟前她骑着摩托车左拐右拐从拥堵的车流中挤出来的时候，茱蒂发消息说她的车还被堵在好几条街以外。照这个堵法，半个小时能赶过来都算快的。

　　那么琴酒呢？亚纪扫视着慢吞吞的车流，没有发现熟悉的车。琴酒现在会在哪里？他会不会已经到了？如果能确定他现在就在这里，那么就可以确定他肯定来不及赶去机场了。可是，琴酒在哪呢？

　　“我看到你了。”冲矢昴打来电话。幸好出发得早，他现在已经在对面大楼的楼顶架好了枪。

　　“发现组织的人了吗？”亚纪问。

　　“没有。我到这之后就在观察，但是无论是大街上还是饭店大楼里，都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冲矢昴说，“堵成这样，琴酒真能及时赶过来吗？”

　　“如果他像我一样骑摩托车，或是干脆用组织的直升机，还是可以绕开堵车的。”亚纪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而且他一直没有给我新的消息，没有说更改见面时间和见面地点，我想，他一定有办法按时出现。”

　　“那就没办法了，只好先按计划行动。”冲矢昴说，“你要当心。记住，如果波本那边顺利脱身，我会给你发信号。”对面大楼的楼顶亮起一束绿色激光。

　　“明白了。看到信号我就撤退。”亚纪把手伸进右侧衣兜，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大步走进饭店。

　　风雪天气，饭店没有什么客人，电梯里只有一个推着手推车的服务员。亚纪看着一分钟前安室透发来的“已经接到人，波特还在，会尽快甩掉他”的消息，最后一次在心里确认了一遍等一下的行动。冷不丁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她的后腰。一只手绕过她的身体按下了最近的楼层。

　　“我说过，这次不能听你的。”亚纪收起手机，“为什么还要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贝尔摩德面无表情地用枪戳了一下亚纪的后背，说：“我已经想好办法帮你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马上离开！”

　　亚纪伸手去按关门键，却被贝尔摩德用脚挡住了电梯门。她无奈地看了贝尔摩德一眼，拉着贝尔摩德下了电梯。

　　“你不是琴酒的对手。”贝尔摩德说，“你出现在麦斯克尔家的时候波特也在，他说他没看见你。那位先生不会只听琴酒的一面之词，只要你咬死是琴酒看错了，或许还有机会。可是，如果就这么跟他硬碰硬，琴酒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说过，不是我不想那么做，而是现在我没有别的选择。”亚纪望着电梯对面的窗户，能看见外面还在飘着雪花。

　　贝尔摩德皱皱眉：“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了。”说着她举枪瞄准亚纪的右腿，“如果你一定要去，我就在你的旧伤上再添一枪。等见那位先生的时候我就说你旧伤复发不可能去救麦斯克尔，把一切都说成是琴酒看走了眼还刚愎自用不听人解释。”

　　亚纪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贝尔摩德的枪：“如果你想阻止我，就直接杀了我。否则，我今天爬也得爬上去。”她看着贝尔摩德不解的眼神，微微眯起眼睛，“我说过，我也有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的人。”

　　“你！”贝尔摩德恶狠狠地瞪着她，心里一遍又一遍骂着“蠢货”“没良心”之类的内容。

　　“既然不忍心杀我，就不要拦着我。”亚纪伸手按开电梯门，推开贝尔摩德走了进去。

　　“站住！”贝尔摩德狠狠心，举起手枪冲着亚纪脚边扣动了扳机，但是枪只是发出咔哒一声，没有子弹射出。一检查，贝尔摩德才发现枪的保险已经被关掉了。就这几秒钟的功夫，电梯门已经慢慢合上。等她再去按按键，电梯已经升到上一层了。

　　这个笨蛋！贝尔摩德恼火地捶了一下电梯门，猛地想起自己的手推车还在电梯里。也许，还可以有转机。她一边坚持不懈地按电梯，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

　　晚上六点五十八分，楼顶。变化莫测的风向让雪花在夜空中旋转、飞舞，显得很飘逸。亚纪推开通往天台的铁门，看着那些晶莹的小冰晶愣了一下。她迈步踩上楼顶的积雪，身后的铁门在自动闭门器的作用下砰的一声关上。

　　缓步走到边缘，趴在围墙上，亚纪望着下方的街景，不禁莞尔。身后传来踩雪的沙沙声，亚纪回过身，轻轻靠在围墙上，朝着从另一扇铁门里走出来的琴酒微笑。

　　“想不到你还挺有情调的嘛，琴酒。”亚纪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楼顶的地形。正对着围墙自西向东排列三扇铁门，相邻的铁门间有十多米的距离。亚纪走的是最靠西的那扇门，琴酒走的是最靠东的一扇。围墙与铁门之间是一片东西长接近五十米、南北宽不到二十米的空地，在距离东侧和西侧围墙十来米远的位置各有一座一米来高的柱状的水泥墩。

　　带着万年小跟班的琴酒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向前走了几步，冰冷的目光射向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怎么一脸幽怨啊？”亚纪轻笑，“这么美的风景，难得你有情调一回，就不能笑一个啊？”

　　“呵呵……”琴酒冷笑，“究竟是谁给你的勇气，敢这么跟我说话？”

　　“怎么？不行吗？”亚纪耸肩，“没办法，被贝尔摩德教坏了。”

　　一旁快被琴酒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冻死的伏特加快傻了：“这女人……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搁这闲扯皮……”

　　“够了！”琴酒不耐烦地举起枪，“少说废话。告诉我，麦斯克尔在哪？”

　　“一言不合就动刀动枪，你这臭脾气真不讨人喜欢。”亚纪挑眉，“抱歉，你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琴酒哼了一声，左手手指轻轻一勾，啪的一声，亚纪右侧一米远的围墙上多了一个小洞。

　　“我再问一遍，麦斯克尔在哪？”

　　亚纪直视琴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

　　啪——围墙上又多了一个洞，这个洞距离亚纪的胳膊只有半米远。

　　“最后一遍，如果你再不说，下一个被打穿的就是你的脑袋！”琴酒把枪口对准亚纪的头，“告诉我，麦斯克尔在哪？”

　　看来这老狐狸是没耐心了。亚纪紧盯着琴酒持枪的手，插在兜里的右手握紧手枪，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突然，一束绿光从眼前划过，打在自己对面的铁门上，闪烁几下又消失了。是冲矢昴发来的撤退信号。

　　“那是什么？”琴酒自然也注意到奇怪的绿光，“马丁尼，你该不会还带了同伙来吧？”

　　“算是吧。”亚纪挑眉，“那是我的同伴发给我的信号。你知道吗，那意味着，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琴酒皱起眉头。

　　“大哥！情况有点不对！”伏特加拿起嗡嗡响的手机，把屏幕转向他，“波特说，他在机场看见麦斯克尔。本来他想追上去，但麦斯克尔的车开得很快，他跟丢了。”

　　“什么？”琴酒瞪大眼睛看着亚纪，“原来如此，调虎离山。你来见我就是为了把我拖住，好让麦斯克尔逃跑吧？”

　　“你说呢？”亚纪嘴角的笑意快压不住了。

　　“是我小瞧你了。”琴酒的声音更冷了，“不过没关系，把你留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不等琴酒再次举起枪，他的身体突然一晃，左臂上添了一道流血的伤口。

　　“狙击手？！”琴酒看向马路对面的大楼。大意了大意了，刚才绿色激光就是从对面射过来的，那里肯定有这女人的同伙。他赶紧拉着吓呆的的伏特加向左后方躲闪，啪啪两声，他们刚才踩着的的积雪四散飞溅。

　　就是现在！亚纪拔出手枪朝琴酒和伏特加的方向开了两枪，快步跑向正对着的最西侧的铁门。

　　琴酒拉着伏特加连滚带爬地跑向最东侧的水泥墩，子弹紧追不舍，伴随着伏特加的一声惨叫，他的右腿被子弹擦过，沉重的身躯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琴酒动作更快，赶忙向前一跃赶在子弹打过来之前躲到水泥墩的阴影里，冲矢昴和亚纪来自两个方向的子弹都被水泥墩挡住没能伤到他。

　　亚纪没心思管琴酒，扭头跑向铁门。眼下最要紧的是马上撤退，在这里跟琴酒纠缠的时间越长就越危险……然而就在她的手触及门把手的时候，天台上正中间的那扇铁门突然砰的一声弹开，一个穿灰色外套的女人跌跌撞撞地跑上天台。踩到雪的一瞬间，那女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摔了个跟头，

　　“怎么会……”亚纪一看见那身影就认出刚跑出来的竟然是圭子。这怎么可能？圭子不是应该在博士家吗……猛地，她想起贝尔摩德，想起贝尔摩德带进电梯的手推车。

　　贝尔摩德，已经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圭子骗了过来。她已经算计好要用圭子给自己当替死鬼。来不及多想，她调转方向朝圭子跑了过去。

　　“麦斯克尔？大哥！是麦斯克尔！”伏特加手脚并用爬到琴酒身边，“波特不是说麦斯克尔在机场出现吗？那这个……”

　　“干掉！”琴酒把枪换到没受伤的右手，“管她是谁，全干掉！”

　　糟了！对面大楼的冲矢昴朝着水泥墩连开几枪，却毫无作用。该死！天台正中间没有任何掩体，圭子此刻整个人都暴露在琴酒的枪口之下。虽说她距离铁门只有两米远，但那铁门都装了自动闭门器，这会儿已经自动关闭，想要跑进去必须先拉开门。爬起来拉开门可能只需要五秒钟，但这五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琴酒瞄准、射击了。不，即使惯用手受伤，琴酒也根本用不上五秒钟。

　　亚纪自然也明白琴酒的实力，她只能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圭子身边，赶在琴酒的枪口冒出火光之前伸手扣住圭子的肩膀向身后一推，身体向下一沉挡在圭子身前，同时举起枪，朝琴酒的方向连续扣动扳机。

　　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水泥墩和身后不远处的围墙上，伏特加下意识地把琴酒往水泥墩后面拽。琴酒被他一拽身子一歪，本就不是惯用手的右手一下子失了准头。

　　亚纪趁机爬起来去拉铁门的把手，谁料门竟纹丝不动。难道这门上除了自动闭门器，还装了自动锁？余光看到琴酒的枪口再次指向这边，亚纪急忙后退一步，啪的一声，子弹击中门框，激起一片火星儿。

　　“宫野警官，趴下！”最西侧的铁门再次打开，柯南的喊声传了出来。亚纪一翻身护住圭子趴在地上，柯南的足球呼啸着飞过她的后背，直直地飞向琴酒躲藏的水泥墩。砰的一声巨响过后，四散飞溅的水泥碎块混合着被高速飞过的足球带起来的积雪，给琴酒的眼睛蒙上一片灰蒙蒙的烟幕。

　　“趁现在，快跑！”柯南撑着门冲亚纪和圭子大喊。

　　亚纪扶起圭子正要跑，余光却看到包围琴酒的那团烟幕中火光乍起。虽然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但是琴酒并不想就这样放弃，干脆举枪朝铁门的方向盲扫。伏特加总算是回过神来，待琴酒的弹匣打空，他马上也举枪朝相同的方向射击。

　　啪啪啪，不断有子弹打在柯南撑着的铁门上，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的手一麻，他躲闪的工夫一个没扶稳，铁门又弹了回去。眼看着铁门再次关上，亚纪只好推着圭子跑向仅剩的掩体——最西侧的水泥墩。

　　“你还真是乱来……”亚纪靠在水泥墩上喘着粗气，看着惊魂未定的圭子，“不是叫你等我回去……”

　　“是贝尔摩德。她告诉我只要我来这里，就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圭子看着亚纪脑门儿上的汗珠，心虚地垂下头，“我……我趁博士他们不注意跑出来，贝尔摩德骑摩托车载我过来，可是一到楼下她就把我打晕了。我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顶层的一个手推车里，旁边有贝尔摩德给我留的字条。她说你和琴酒都在天台上，如果我现在出现，琴酒就能放过你……”

　　“可是你也看到了，即使你出现，琴酒也只会想把我们两个全杀掉。”亚纪举起枪调整呼吸，“你这样做，只会让你自己也置身于危险中。”

　　“我……我本来是想帮你，可是……”圭子伸手扶住亚纪的胳膊，却听到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圭子颤抖着松开手，看见双手的手掌竟已经沾满了血。她惊慌地抬起头，只见亚纪的左肩上有一个黑乎乎的小洞，鲜血正如泉水一般从伤口里涌出来，顺着她的左臂流到手上，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脚边的雪地上。

　　亚纪按住左肩，连做几个深呼吸却依然无法阻止失血和疼痛带来的眩晕。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随着血液的流失慢慢变得模糊，只好靠着水泥墩慢慢坐在地上。

　　圭子一手撑着亚纪的身体，一手帮她按住她肩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亚纪眯着眼睛看着圭子，居然挤出一抹微笑。“这次，我没有再犯同样的错误。”她说。

　　“可是，我却再一次上了组织的当。”圭子咬紧嘴唇，极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我还是连累了你……”

　　枪声渐渐停息，琴酒和伏特加的子弹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柯南趁机推开门查看她们的情况，却看见南面的天空中一架直升机正快速靠近。

　　听到螺旋桨的声音，亚纪和圭子同时抬头去看。看到直升机机身印着的“警视厅”字样，两人都面露诧异。

　　“是你报的警吗？”亚纪问。

　　“不是，可能是柯南或者FBI？”

　　“不，他们不会报警的……”亚纪摇摇头，听到身后远处传来铁门的声音。扭头一看，是琴酒和伏特加先后跑进最东侧的铁门，不见了踪影。

　　“他们跑了。”圭子松了口气，“看来我们安全了。”

　　“是啊，安全了……”亚纪抬头看看缓缓降落的直升机，眯了眯眼，轻轻把布满虚汗的头靠在圭子的肩上。

　　（2018-1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