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栖湾海廷“的沙滩边缘,紧邻礁石处,立着一排简易更衣室。
跟随陆千成,两人在其中一间标有“损坏待修“的隔间前停下。
陈玄度侧目扫向高处的监控摄像头,发觉他们的身影恰好被椰树与灌木丛遮掩。
陆千成开锁拉门,抬手示意:
“小友,你的要求,老朽会代为转达,尽管放心。去吧,他们在等你。“
陈玄度略一颔首,迈步而入。
“武侯之地”内依旧是如常的灰雾一片。
当那扇熟悉的复刻小门被推开,眼前的景致定格在某个瞬间。
龙栖湾的海浪被狂风掀起,化作无数道扭曲的黑色巨爪,悬停在半空,浪尖上翻涌的泡沫如凝固的雪。
雨滴凝滞成细密的银针,斜刺向大地,却诡异地静止在空气中。
更远处的海平线上,乌云如泼墨般翻卷,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默片,连闪电都僵死在云层间,只剩一道惨白的残影。
陈玄度转过身,发现原本色彩明快的别墅已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片更加开阔的沙滩。
沙滩中央立着一座小庙,斑驳的牌匾上刻着“龙王庙“三个字。
走进庙内,里面略显空荡。
陆修言已经换上病号服,平躺在标准手术台上,宽幅束缚带将他的身体牢牢固定在台面上。
手术台后方排列着几台仪器,外观与医院急救室的设备相似。
郑纬站在角落,正专注地调试着其中一台机器。
好半天,陈玄度的视线才从那副蓝色手套上移开,落在郑纬脸上。
这个年轻男人的面容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痕迹,眉间深深的川字纹,嘴角微微下撇,形成一道不对称的褶皱。
察觉到陈玄度的注视,郑纬微收的下颌又收紧些,命令式开口道:
“你也要戴!“
“好。“
陈玄度接过手套,慢慢戴上。
无影灯在手术台上投下刺眼的白光,他顺势问道:
“上次是你救我的吗?“
郑纬眉头微蹙,似乎思索许久也没明白这个问题。
陈玄度不禁怀疑,他是忘了?还是在装傻?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最后,郑纬懒得去想了,冷冰冰回道:
“没看到我是医生吗?除了我还能有谁!“
郑纬转身走向器械台,白大褂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
之前陈玄度在脑海中设想了很多,却没料到郑纬是这样讲究效率的急性子。
“有什么等手术之后再说。“
说罢,郑纬从器械盘中取出一把透明的手术刀。
刀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陈玄度立即将眼睛切换到观察模式。
果不其然,郑纬手上的丁晴橡胶手套指节上还绑定了一些“黎难”材质的垫片。
所以对方才能直接拿起同样是“黎难”材质的手术刀。
“你来辅助我!”
郑纬戴上手术放大镜,俯身检查陆修言全身的情况。
那只“鬼车“已经与陆修言的身体完全融合。
当手术刀靠近时,这只半透明的生物发出尖锐的“吱吱“声,透明的躯体剧烈颤抖着。
郑纬精准地找到连接点,手术刀稳稳地举了过去。
“鬼车“的叫声骤然拔高,如同被捕兽夹夹断腿的小动物,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等一下!”
陈玄度下意识地出声制止。
“怎么?!”
郑纬猛地抬头,眼神锐利,显然对手术被打断极为不满。
陈玄度再次看向那只透明的“鬼车“。
他能清晰地看到这只生物半透明的躯体上竟然模拟出了一双眼睛,此刻正充满哀求地望着他,“瞳孔“中流露出人性化的悲伤。
“你这么切,可能会有残留,无法根除。“
陈玄度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郑纬的手术刀悬在半空,投来一个充满质疑的眼神:
“你能看清它的经脉?“
“嗯。“
“你之前做过类似的手术?“
“对。“
出乎意料的是,郑纬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干脆利落地将手术刀调转方向,刀柄朝外递了过来:
“那你来吧!“
陈玄度心里有些发虚。
没有了小光人的辅助,他原本并没有十足把握。
但此刻在他眼中,“鬼车“与宿主的连接处却异常清晰,每一条能量脉络都纤毫毕现。
“再等一下。“
郑纬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他上前操作。
陈玄度脱下手套,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这戴着反而碍事。“
他举起右手,食指上的十字疤痕开始泛起微光。
细碎的星光从疤痕中溢出,化作无数纤细的光丝,如同活物般探入陆修言头顶。
这些光丝精准地缠绕住“鬼车“的核心,将其牢牢固定。
这次“鬼车“没有发出刺耳的尖叫。
它只是轻微地挣扎了几下,便顺从地任由陈玄度将它从陆修言体内缓缓拖出。
那团透明物质在无影灯下折射出迷离的光晕,如同液态水晶般缓缓流动。
在众人的注视下,它逐渐凝固成型,最终竟完全复刻出了陆修言的模样。
从发丝到指尖,分毫不差。
郑纬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陈玄度握紧手术刀,本想按照之前处理柏玖霖案例的手法进行竖切。
就在刀尖即将落下时,那个复制体的眼睛突然转动,直直望向他。
那眼神与方才的哀求如出一辙。
陈玄度的手顿了顿,轻叹一声,转而将注意力移向连接部位。
果然,在复制体的足部与本体之间,已经形成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就像果实与枝干的连接处。
这就好办了。
陈玄度低声自语,刀尖精准地切入那道分界线。
手术刀在接触透明物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切割某种特殊的凝胶。
整个过程中,“鬼车“出奇地安静。
只有在陈玄度偶尔偏离切割线时,才会发出几声轻微的“吱吱“声抗议。
透明的复制体随着切割的深入微微颤动,却始终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当最后一缕连接被切断时,复制体完整地脱离了本体。
陈玄度小心翼翼地托住这个透明的“陆修言“,仿佛是摘下了传说中的人参果一般。
郑纬动作迅捷,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容壶”,将复制体纳入其中。
随后,陈玄度的动作变得更为利落。
他沿着“鬼车”底部的脉络,将剩余部分精准分割。
接着,逐一将这些部分从陆修言的头顶剥离。
手术最终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