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二是高一年段篮球赛开赛的日子。一大早叶理就兴奋得不行,他在走廊上来回蹦跶,没事找事做,急于度过时间。一位小个子女同学拿着许愿笺,在栏杆边伸手够树。他见女生够得艰难,便蹦跶过去问她:“要不要我帮你?”
“好呀。”女同学点点头,腼腆对他笑。
叶理接过许愿笺,伸长手将远处一根未被开发的树枝拉近,把东西系了上去。一张系好,女同学又写好两张笺,让他再帮忙挂一下。
“许这么多愿望?”他一边挂一边说。
“不是一般都许三个愿望么?也不算特别多吧。”女同学害羞地笑笑。
叶理想了想,发现好像的确都是三个愿望的定式。只是如果每人都向这棵树许三个愿,也不知道树神能不能承受这几何倍增长的工作量。
“你有没有多余的许愿笺?”他突然问。
“有,怎么了?”
“借我一张呗,我也许个愿。”是随意的语气。
之前叶理是打算随便撕张作业纸来写的,然而在看到这么多厚实的压花彩纸后,他忽然感觉薄薄的作业纸实在简陋。怕树神嫌贫爱富,他寻思正好机会合适,便想向女生借张许愿笺来写,给树神留个好印象,也好让自己的愿望更容易被实现。
“可以啊!”女同学爽快答应。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叠彩笺纸,问他:“你想要哪种颜色?”
叶理选了张蓝色的笺,又向女生借来笔,在笺上写下“周五考试全部及格”八个大字。
“你要求不高啊!”女同学笑说。
“我就测试一下,目标定太高怕它压力大。”叶理笑了笑,把自己的笺挂到了另一片净土,独占枝头,超然于愿望群之外。
榕树被愿望装点得五颜六色,像是一棵圣诞树。树上的少女坐在其间,看着叶理帮女同学挂笺,和她说笑,口中幽幽唱着“讨厌的人快回家”。
“只剩下你和他吗?”榕树插话。
少女的幽怨被打断。她坐直身子,警觉道:“你又想说什么?”
“想说你是不是喜欢他?那个叫你精灵、仙子、树神的男生。”
“才没有。”少女僵硬笑着,矢口否认。
“真的吗?我不信。”榕树依然阴阳怪气。
“当然!他那么傻,有什么好喜欢的。”少女吞咽口水,眼神飘忽,不敢看叶理也不敢看榕树。
“少女啊!”少年音榕树老气横秋地叹道,“你们不喜欢少年,你们只喜欢口是心非。”
2
下午放学段赛正式打响,操场上,六个班被分成三组在进行对决。场边挤满了为班级助威的学生,加油声响彻天际,气氛热烈。正想回家的简花在半道听到了欢呼,她拉着月茗过去,发现原来是一、二班在打比赛,并且这半边站的都是二班学生。
“练习赛吗?”月茗询问她班上的同学。
“不是,今天是正式开打了,小组赛第一场。”同学解说。
简花感到惊讶,觉得自己真是消息闭塞。幸好今天她来凑了这个热闹,不然真是连段赛开始了都不知道。
“现在比分是多少?”月茗边问边向前窥视。
“22比16,我们班差三个球。”
“啊……”月茗失望,转头高声喊道:“二班加油啊!”
无缝衔接的喊声吓到了身边人,简花默默挪开一步,有点嫌弃。她看到自己班的人都在对面,感觉处境微妙,仿佛混在了敌军阵营中,像是个叛徒。
场上,二班队伍已经攻到篮筐下,眼看就要投球,却遭一班一个平头男奋力阻拦。控球男见投篮无望,便把球传给了旁边的矮个男生。矮个子做了个假动作,转手又把球回传到篮下。篮下男生接到球顺势起跳,眼看二班就要拿分,突然叶理从侧边窜出,反手把他投出的球顶出场外。
“哔!”哨响,一班众人松了口气,对面霎时响起一片加油声。简花心里高兴,却因为站得不是地方而不好开口。她这边的二班同学无不是一脸可惜,几位女生组织着又喊了几轮“二班加油”,月茗也在其中。
“我还是去对面吧。”简花一脸无趣,月茗则笑嘻嘻地对她撒娇:“我就不让你去。”
“那你就闭嘴。”简花佯装生气,放出好朋友专属的狠话。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想过去。虽然在这边不能为自己班加油,不过她觉得这样也好,一个人站在二班阵营倒也特别。
说不定他看过来,会一眼就发现自己。
“呵呵,”月茗装傻地笑,岔开话题,“你们班男生好像很厉害啊。”
“那是,我们班有人是校队的,职业选手。”在暗中夸赞喜欢的人。
“校队的?谁啊?”
“干嘛?你对他有兴趣?”是开玩笑,也是贼喊捉贼。
“你这都知道?”月茗顺着她说笑。
“我才不说,到时候你纠缠他,被他知道是我卖的信息,肯定要找我麻烦。”简花是打太极的好手。
“好啦,是谁我才没兴趣呢,姐姐我忙得很。”月茗挽上她的手臂,紧贴她。人体的热量让简花意识到气温是真的升高了。她嫌这样的亲密实在太热,可又不好抽身拒绝,于是只能放松手臂,用不主动来表明自己的不舒服。
球场上的人员来回跑动,交换位置。舒简花的眼神随篮球转移,再转移,下意识盯着球,余光却总不自觉在偷跑。
其实偶尔看看他也挺合理的,毕竟是自己班上的人,又厉害,不看他反而显得刻意。
看也刻意,不看也刻意。
有心就刻意。
她们最终坚持看完了比赛。尽管下半场月茗一直要走,简花还是得寸进尺地拖延到了比赛结束。最后,两班的比分定格在60比48,一班赢了12分。
“没意思。”月茗在前面快步走。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简花跟在她身后,祭出好友专享的贱兮兮。
“你们班赢了你当然觉得有意思,我中途就放弃了,都是为了等你才看完的。”
“我等你那么多回,陪我一次怎么了。”
“好了好了,辛苦你等我那么多次,所以我这次也陪你啦!”月茗抬头看花,没有再纠结。
花开时节,校门口坡道上的桃花灼灼开放,在夕阳映照下,花朵浓艳得仿佛燃烧了一树。两位女孩一前一后走在这样的道上,都不禁叹服自然的美。
花树有些盛极,有些已经开始零落,微风吹来,花瓣随风飘散,宛若粉色的雨,有种令人惋惜的美。
“简花!你看我……”月茗忽然弯下腰,拾起地上的一朵花,抬头对她道:“你看我,‘捡花’。”
谐音梗,简花瞬间get到月茗无聊的笑点。她无奈陪笑,比了个剪刀手势说:“我觉得还是‘剪花’比较好。”
月茗被她逗笑,哈哈地说她名字内涵真多。
简花的爸爸姓舒,妈妈姓简,名字里真正新的就是个“花”字。她不知道爸妈为什么取这个字给她,在她看来,任何字和“花”的组合都很土。“简花”这个名字虽不算土得掉渣,但像个花店的名字,听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奇怪。
月茗又在地上捡了几朵花,简花也跟着,沿路搜集那些完整干净的花朵和花瓣。她挖宝似地拣选,不忍心尚存的美丽被白白浪费。花被堆了满满一捧,简花将它们装进口袋,小心翼翼护着。
“你捡这么多有什么用?”月茗扔掉手中一朵不完整的花,“这些拿回去估计很快就蔫了。”
“我看这些花还挺好的,应该有用吧……”简花单纯地怜惜,没想过要把它们捡回去做什么。
记得小学课本里好像有教过制作树叶书签的方法,既然都是植物,那花瓣应该也可以被做成书签吧?
或者做成干花?可以放在盒子里收藏起来。
又或者把它们贴在本子里,做成手帐?
反正……就是捡来做个纪念!
3
榕树少女借来树洞中拿到的信。她将信的最后一行撕下,潜到篮球架背后,找到那个别着徽章的黑色挎包。又把手伸进拉链开口中,摸到一本书,随后将纸条平整夹在了里面。
刚才的球赛,少女再次为男生一夫当关的表现激动不已。心中的炙热不可抑制,她十分迫切地想要向他传递自己的心情。
那可能是恋爱的心情。
年轻人都有羞涩,恰好书信是可以隐藏身份的东西。就像那个给信的女生从来没有留下名字,少女借来她的信,将自己的热爱融入其中,然后学着她,在无人知晓的时分将字条放入男生的书包里。
不想被发现,只是想让他知道,有个人是这样想他的。
“还说你不喜欢他。”少女的行动被榕树看得一清二楚。
“就不喜欢。”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喜欢成为别人戏谑的把柄,她死不承认。
叶理一行人欢声喧闹着离开了。随着他们的离开,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四周也逐渐安静下来。
少女站在树顶目送他们,她伸长脖子,身形优美得像是一只仙鹤。目光追逐人群,延伸,视野扩展到更远的地方。夕幕下的城市,天色逐渐灰蓝。灯火星点亮起,它们装饰在层层叠叠、填满山城空隙的楼房间,热闹了即将来临的夜。
像是花对女孩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少女目光拂过校门,在晦暗的路灯下精准捕捉到了开花的讯息。
一时间,心情变得绚丽。
“门口的树开花了吔!”她的声音甜美起来。
“三、四月份,很多树都到花期了。”榕树回应道。
“你就没有花期。”少女抓住一切可用来揶揄榕树的机会。
“我的花期在6月。”榕树说。
“你居然有花期?没印象榕树会开花呀。”她讶异。
“我的花藏在花托里,你看不见罢了。”
“切,看不见算什么花。”
“看不见的花也是花,也会结果,也会有印记。”
“不是看不见吗,哪来的印记?”
“你看我树下地上有很多黑色的印子,那些都是我的花掉在地上,被人踩了留下的。”
“我才懒得看……”少女不理会榕树,而是紧盯远处开满桃花的坡道。由榕树的话,她联想到这些春花很快就会掉光。它们有些会被扫走,有些则会被人踩踏,印在路面,成为母树盛开过的印记。.
不管能不能被看见,开过的花,终将凋零。
太阳已然落山,初生的夜色中,桃花变成了素净的粉紫色。路灯的橙光晕上花树,让它们显得既冷清,又炙热。少女意识到伤春无用,她想,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情享受此刻花开,将这份美丽印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