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别再碰我
苻湛最近特别抵触入睡,萨乐君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
可从南城县到大凉山几天的行程未曾好好休息过,他也会有些疲惫不堪。
不记得是从时候开始苻湛渐渐‘依赖’萨乐君。
这份‘依赖’有别于母子之间的关系。
毕竟不会有娘亲教自己的儿子如何杀人自保,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与人斗智斗勇……
如果不是因为林子辰这个县太爷提到林舒的婚事,苻湛甚至还意识不到他对萨乐君过于‘偏执’的感情。
在树屋的折弯,苻湛一如既往的梦到了萨乐君,那个记忆里的恶魔……
那是六岁时的秋天,小苻湛第一次前往猎场。
萨乐君还是高高在上的景皇后,她侧身看着苻湛,轿辇通过宣德门时,琥珀色的阳光从城门的缝隙里漏出来。
光斑落在两人的身上,雍容华贵的景皇后,眉目隽永的小太子,朝臣和百姓都不曾知晓这对母子之间急转直下的关系,那些精神上的虐待和身体上的摧残都悄无声息进行着……
猎场里的第三日,秋雨绵绵,狩猎中断,小苻湛在景皇后的帷帐读书。
皇帝和朝臣其乐融融享受秋猎前两日的欢庆宴会。
“太子殿下,你琢磨什么呢?”
景皇后在第三次发现苻湛走神后,一把勒住了小苻湛的后领的衣襟,将人直接从凳子上拖拽了下来。
小苻湛踉跄着翻身下跪,“母,母后,儿臣……”
“你是在看猎场里抓到的蚱蜢吗?”景皇后上前一步,随手捏起了藏在书案一侧的蚱蜢。
原本温顺恭敬的小苻湛忽然就挺直了腰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警惕与恐惧交织在一起。
“母后,儿臣知错了,别……”
没等小苻湛的话音说完,景皇后已经用手指碾死了那只蚱蜢。
“玩物丧志!”
景皇后蹙眉将捏死的蚱蜢丢在茶杯里
“你第一次跟着皇帝狩猎,虽然年幼,却也习武两年有余了,猎不到豺狼、鬣狗,难道连一只野兔山鸡也猎不到吗?”
景皇后用憎恶的眼神扫过小苻湛,用五彩锦绣帕子擦了擦手指,“既然你这么喜欢蚱蜢,那母后成全你。”
她说完将捏死蚱蜢的两根手指夹起茶杯,递到了小苻湛的面前,“一滴不剩的喝下去,连同你最爱的蚱蜢!”
小苻湛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需要我将这句话再重复一遍吗?”景皇后眯了一下眼睛,寒光裹着秋雨的冷意罩在小苻湛的身上。
“母,母后,儿臣知道了。”小苻湛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身体,低眉顺目的接过那杯茶。
等他强忍着干呕的欲望,将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回桌子后,本想要继续硬着头皮读书的。
“走吧,劳逸结合,别总是读诗书,这里猎场,母后难得有机会骑马。”景皇后丝毫不给小苻湛拒绝的机会,拉着他就往走。
小雨稀疏,并不影响骑马。
景皇后作为镇国公府的嫡女,文武双全,骑术却一般,不过应对六岁的小苻湛那是易如反掌。
当马儿牵来的时候,景皇后单手抓着小苻湛的手臂,抓小鸡似得将他扔在马鞍一侧,随后跨上马背。
“驾!”
景皇后扬鞭策马,‘啪啪’马鞭打在马屁股上,却抽在小苻湛的心尖儿上。
马儿仰蹄嘶鸣,在针尖似得小雨中疾驰,小苻湛半个甚至都悬挂在马背上,双腿耷拉在马肚子偏上的位置,一次次的颠簸会无意间蹬几下,搞得温顺的马儿有些狂躁。
小苻湛不怕摔下马,他有能力让自己安然无恙,好歹下盘很稳,也学了两年半的功夫。
他在急速的奔驰中,试图挣扎下马。
可小腹被横冲直撞的马儿折磨,撞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是个六岁的孩童,哪有力气抗衡。
胃里还翻涌着蚱蜢的尸体,他被迫看着湿漉漉的地面,看着马蹄踩踏成烂泥。
小苻湛无助又沮丧,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些烂泥,自尊早已被践踏……
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干呕,在景皇后勒着的力气中挣扎,他要反抗,他要像个正常人活下去!
小苻湛竭尽全力蹬腿,双手挣扎的时候甚至抓住了马鞍两侧的金属扣,可没等他做出更多的动作,头顶传来了‘啧’声。
那是景皇后耐心遭受挑战之后,开启烦躁时的信号!
完了,母后要发脾气了!
小苻湛条件反射的颤抖了一下,恰好马儿突然加速,颠地他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喉咙里窜出拥堵的粘稠感,他要吐了……
‘咔’颈骨被人钳制,景皇后遽然抬手勒住小苻湛的脖子,将他硬生生提起来。
“敢吐出来,本宫让你再原封不动的吃下去!”景皇后声音冷冽。
马儿跑出了皇帝亲卫军能探及的地方,小苻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小苻湛悬空瞪腿,却加速了缺氧,面色越发红紫,他的双手徒劳般扒着景皇后的手,雨水低落在他的脸上!
他认命似得闭上了眼睛,分不清楚脸上流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为什么母后手上的温度比这冰凉的雨水还冷!
瘆人的寒意包裹着六岁的小苻湛……
“湛儿,你怎么了?”
耳边是熟悉的声音,不同于景皇后的冷冽,多了几分担忧和心急。
“放开我,你放开我!”
苻湛喘着气,有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触目可及的却是树屋里的场景。
萨乐君握住他冰凉的手,触碰他额头的冷汗,“做噩梦了吗?我唤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
苻湛偏过头,避开了萨乐君的触碰,“别碰我!别再碰我了!”
树屋里充溢着苻湛阴冷的语调,大凉山的夜晚很静谧,盛夏时才会有虫鸣声交织成乐曲。
“好,我不碰你。”萨乐君抬起双手,后退了几步,“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吧!”
说罢,萨乐君头也不回走出了树屋,她隐约猜到苻湛梦到了什么。
横在两人之间唯一的不愉快就是过去的记忆,这些年的陪伴让萨乐君都险些忘记了,这个身体的原主曾犯下的那些错。
萨乐君抱着膝盖坐在树屋外沿儿的蒲草团上,出神的望着夜空下的那片药田。
不知道看了多久,身后才传来了树屋门的‘吱呀’声。
苻湛慢吞吞的坐在萨乐君的身旁,“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