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游戏竞技 纵横天下之沉浮2

第6章 春耕

  太康元年四月下旬至五月初。春风褪去了最后一丝寒意,变得温暖而湿润,轻轻拂过河内郡广阔的原野。土地经过一冬的封冻和春雨的浸润,彻底变得松软,散发出泥土特有的、混合着植物根茎腐烂气息的芬芳。这是一年中最关键的时刻,李家堡乃至整个北方大地的农民,都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与节令赛跑的春耕之中。

  天色尚未放明,村子便已从沉睡中苏醒。远远近近的鸡鸣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几声犬吠。紧接着,是农具碰撞发出的清脆或沉闷的声响——铁锸杵地的钝响、犁铧被拖动的摩擦声、以及扁担挂钩的叮当。牲口棚里也传来牛驴不安的躁动和喷响鼻的声音。家家户户低矮的土坯房内,陆续亮起昏黄的灯火,灶房里传来烧火做饭的响动。匆匆用过那顿注定简单的朝食后,村民们便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男人扛起犁耙,女人和孩子提着种子筐、水罐,驱赶着或许家里唯一的牲口,融入通往田间的土路。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种紧张、忙碌却又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氛围里。

  【耕作技术与农事安排】

  对于李守耕家而言,太康元年的这个春耕,压力远胜往年。肩上的担子一头是村南那三十亩维系全家口粮和应对租调的熟田,另一头则是村北兔子坡那新授的、刚刚钉下界桩的四十亩生荒。如何合理分配有限的人力,成了摆在这家户主面前的现实难题。

  晨光微熹中,李守耕站在院里,就着渐亮的天光,快速做出了安排,语气不容置疑:“南坡的熟田,是咱家的根本,一刻也耽误不起。丰儿跟我去,抓紧把粟种播下去。茂儿他娘,”他转向张氏,“你带着茂儿和丫,还去兔子坡。先把前几日开出来那亩把地再细细平整一遍,捡净石头,点上些豆种。能收一点是一点,总比荒着强。”

  此时的北方旱作农业,历经千年积淀,已形成一套与自然节律紧密契合的耕作模式:

  -整地:熟田的耕作,核心在于犁地。普遍采用的是“耦犁法”,即“二牛抬杠”。这天一早,李守耕便和邻居赵老三两家将牲口合在一处。赵老三家是一头瘦骨嶙峋的灰驴,李守耕家则是一头年纪不小的黄牛。两家的男人和半大小子合力,将共有的那架笨重的直辕犁套好。赵老三的儿子在前头费力地牵引着不太情愿的牲口,李守耕则稳稳扶住犁柄,身体微微前倾,凭借经验控制着犁铧入土的深浅和方向。沉重的犁铧破开板结的土地,翻起黝黑的泥浪,发出沉闷的“哗啦”声。而对于兔子坡的荒地,则无此条件,全凭张氏带着两个孩子,用铁锹和锄头进行近乎徒劳的深翻和碎土,效率低下,艰辛倍蓰。

  -选种与播种:主粮是粟(小米)。种子是去年秋收时,李守耕一颗颗精心挑选、单独晾晒留存下来的。播种多为撒播。在李守耕和赵老三犁完一趟,在地头歇息的间隙,李丰便提着柳条筐,走进新翻的田垄,用手从筐里抓起一把金黄的粟种,手腕抖动,尽量均匀地撒出去。种子落在湿润的土壤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随后,李丰或用脚轻轻拨土覆盖,或用一把轻耙粗略耙平。这看似简单的活计,实则极需经验,撒种的疏密、覆土的厚薄,都直接影响出苗的齐整和未来的收成。

  -施肥与管理:肥料极其金贵,主要是自家猪圈、茅厕沤制的农家肥,数量有限,需得像撒盐一样,小心翼翼地施在熟田里。至于田间管理,如间苗、锄草、防虫等,则是春播之后,贯穿整个夏季的漫长劳役。

  【村民互助与阶层差异】

  春耕时节,也是乡村社会网络最活跃、最直观的体现。一种基于地缘、血缘或长期交往形成的互助传统,在田野间自然上演。

  李守耕与赵老三两家的合作,便是这种模式的典型。两家田地毗邻,家境相仿,多年来在春耕秋收等关键农时一直相互帮衬。这种合作建立在互信的基础上,今天我帮你犁地,明天你帮我播种,或者以工换工,有效弥补了单户农民在生产资料(尤其是畜力)上的不足。劳作间歇,两个男人会蹲在地头,共用一個水罐喝水,低声交流着对今年雨水、墒情的看法,偶尔也忧心忡忡地提起那刚颁布的租调定额。汗水与泥土的气息混合着,构成了一种朴素的共同体情感。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互助图景之下,农户间的贫富差距如同田里的垄沟,清晰可辨。

  像李守耕、赵老三这样的自耕农,是村庄的主体。他们拥有少量土地、简陋的农具和可能一头瘦弱的牲口,是赋税徭役的主要承担者,生活处于温饱边缘,经不起任何风浪。他们的春耕,是精打细算下的全力拼搏。

  而村西头的富户张德贵家,则是另一番景象。他家在清水洼的肥沃田产,由雇来的几名长工或短工耕作。使用的犁具明显更轻便、先进,牲口也膘肥体壮。张德贵本人通常不亲自下地,只在早晚时分,穿着绸布长衫,拄着拐杖,在家仆的陪同下到地头巡视一番,偶尔对工头吩咐几句。他家的子弟,也无需沾染泥土,而是在家中诵读诗书。这种无需亲自流汗的耕作方式,无声地彰显着财富与地位带来的差异。

  至于村里那几户最贫困的人家,或无田少地,或缺乏牲口农具,只能依靠出卖劳力,或仅凭人力,用最原始的锄头、镐头一点点地挖掘自家那点薄田,往往错过最佳农时,收成更是渺茫,生活境况最为艰难。

  【李丰家的春耕进展】

  得益于李守耕的经验和全家的辛勤,李丰家的春耕在紧张有序中逐步推进。

  村南的三十亩熟田,在父子与赵老三家的通力合作下,终于赶在最佳时令内完成了播种。看着那一行行新覆上土的田垄,在阳光下静静地吸纳着光和热,李守耕长久紧绷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这片土地是家族的根基,是应对官府租调的指望,也是全家熬过冬日的保障。

  而村北兔子坡的进展,则缓慢得多。张氏带着李茂和李丫,日复一日地在那个乱石坡上忙碌。开垦出的土地零零星星,点下的豆种能否发芽、收获几何,全是未知之数。但这是一种姿态,一种向土地、也向未来宣告扎根的姿态。每一次挥动锄头,每一次弯腰捡石,都寄托着这个家庭在最艰难处生出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

  李丰(时和岁丰)穿梭于相对有序的熟田与充满开拓艰辛的荒地之间,身体力行地体会着何为“男耕女织”、何为“精耕细作”。这是一种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高度依赖人力和简单协作,紧密依附于土地和自然节律,极其脆弱却又顽强不息的经济形态。国家的赋税、家族的香火、个人的生存,所有重担,最终都压在这日复一日的弯腰劳作之上,系于这看似循环往复、实则充满变数的春华秋实之中。

  【章节结尾:希望与挑战并存】

  当最后一缕天光没入西山,田野被暮色笼罩,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才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躯,三三两两踏上归途。村庄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灯火和着几声疲惫的犬吠。

  李守耕没有立刻进屋,他坐在院中那冰冷的石墩上,就着屋里透出的微弱油灯光,仔细检查着犁铧的刃口,用石头打磨掉卷边的部分。李丰在一旁收拾着散乱的绳索农具。黑暗中,传来父亲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儿子听:“南坡的种子,总算都埋进土里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肯不肯下雨,下的又是不是时候了。兔子坡那边……急不得,得像燕子垒窝,一口泥一口泥地来。”

  月光清冷,洒向已然沉睡的村庄和刚刚播下种子的田野。麦苗在悄然生长,粟种在泥土中静待萌发。春耕的大幕已然落下,但更漫长的田间管理、夏锄、抗旱、防灾的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对于李丰一家,对于李家堡的所有农户,乃至对于天下无数倚仗土地为生的人们而言,太康元年的这个春天,他们用汗水浸透土地播下的,不仅仅是维系生命的种子,更是对这个新时代所能给予的最低限度的安宁与温饱的全部期盼。然而,这期盼能否在金秋时节化为实实在在的收获,仍需经历烈日、暴雨、虫害乃至人祸的重重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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