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江边大湖的晨雾像被格姆神女的轻纱拂过，阿措的孙女央金正跟着祖母在盐田收盐。阿措腰间系着祖父传下的星纹皮囊，每收集满一捧七彩盐晶，就会用指尖在皮囊上按出一个新的星象印记——那是羌人母系传承的“记忆盐谱”，记录着历代祖母的制盐心得。
“看这‘天权星’盐晶的纹路，”阿措拿起一块菱形盐晶，对着晨光转动，“你阿舅当年说，这是格姆神女裙摆上的星屑化成的，只有心诚的女人才能采到。”央金仰头望向湖对岸的格姆雪山，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在阳光下恰似神女垂下的银发，传说神女会在月圆之夜踏雾而来，为母系氏族的女人们指引盐脉。
午后，达瓦的重孙阿吉带着他留人马帮来到湖畔。马帮驮着的不仅是尼西黑陶，还有他留人特有的“走婚腰带”——黑底上用彩线绣着交叉的木桨纹，那是他留人男子向心仪女子示好的信物。“刚咋寨子的他留人姑娘托我带话，”阿吉将一条绣着冰铃花的腰带递给卓玛，“她们想跟咱们学用星灯净化盐晶，还说……看上了咱们寨子里的制盐好手。”
阿措接过腰带，指尖拂过冰铃花绣纹里隐藏的星象线——那是他留人姑娘特意融入的羌人元素。她想起五十年前阿措与他留人首领定下的“盐婚之约”：两个母系氏族以盐晶为媒，男子可在夜晚通过“走婚桥”进入女方木楞屋，但孩子由母亲家族抚养，姓氏随母。如今湖湾边的“走婚桥”已换成冰铃木建造，桥栏上雕刻着一半羌人星纹、一半他留人木桨的图案。
月升时分，央金跟着祖母来到湖边的“女神坛”。坛上供奉着格姆神女的石雕像，裙摆处镶嵌着历代祖母留下的盐晶。阿措点燃用冰铃花和狼毒草混合的熏香，对央金说：“你阿舅当年走婚去他留寨，临走前在坛前刻下了这个。”她指着雕像底座一道细微的刻痕，那是个融合了星象和木桨的符号。
忽然，坛外传来轻柔的铜铃声。阿措微微一笑，递给央金一盏小巧的星灯：“去看看吧，该来的人到了。”央金提着星灯走到走婚桥边，看见对岸走来一个他留青年，腰间挂着她去年送的冰铃木雕。青年将一束狼毒花递给她，花束里藏着他留人特有的“问婚竹箭”——箭尾绑着的，正是她遗失在商道上的星纹发绳。
这晚，阿措独自坐在碉楼顶层的“祖母房”。房内四壁刻满历代祖母的星象咒语，中央火塘里燃烧的是阿措留下的冰铃树根。她取出一个海螺状的盐罐，罐身刻着阿措与他留人首领歃盐为盟的图案。五十年前，正是在这个罐子里，两种不同来源的盐晶自动融合成七彩星芒，见证了两个母系氏族的联姻。
“骨哒禄阿哥，您看如今这湖湾，”卓玛对着火塘轻声说，“您种下的冰铃树已经长成林，您定下的走婚桥夜夜有星灯照路，就连他留人的孩子，都会唱咱们的盐晶歌谣了。”火塘里的树根爆出火星，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恰似格姆神女温柔的笑意。
次年春，央金的女儿出生时，湖湾的冰铃树开出罕见的双色花。阿措按照母系传统，用七彩盐晶在婴儿额头按出“北斗七星”印记，又请来他留人的“织魂阿妈”为孩子编织带有木桨纹的襁褓。当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碉楼天窗上映着的格姆雪山，以及窗外他留舅舅送来的、刻着星象的摇铃。
随着与他留人通婚的增多，湖湾聚落形成了独特的“双系教育”：男孩跟着舅舅学习马帮贸易和他留木工，女孩则由母亲和祖母传授制盐术与星象咒语。央金的儿子诺布十岁时，既能熟练辨认他留人商道上的所有路标，又能背诵羌人母系传承的“盐晶七十二咒”。
在格姆神女的注视下，母系氏族的智慧如同丽水江的水，静静流淌。每当月圆之夜，走婚桥上的星灯与湖中的神女倒影相映成趣，桥上走过的不仅是求爱的青年，更是两种文化无声的对话。他留人的木桨纹渐渐融入羌人的星象图，而羌人的盐晶咒也成了他留人织毯上的吉祥纹样。
阿措八十岁寿辰那天，湖湾举行了盛大的“盐母祭”。她坐在格姆神女坛前，看着曾孙女将新采的盐晶嵌入神女裙摆。坛下，他留人与羌人的混血孩子们正用盐晶和木片拼贴壁画，画面中央是格姆神女踏着星灯，左手持盐晶，右手握木桨，脚下是奔流的丽水江。
“阿奶，”曾孙女举起一块心形盐晶，“这是我在盐田里找到的，上面有格姆神女的脚印！”阿措接过盐晶，看见晶体内部果然有天然形成的纹路，恰似神女裙摆的褶皱。她忽然想起骨哒禄临终前的话：“真正的传承不在血脉纯粹，而在像盐晶接纳水汽一样，包容所有愿意共同发光的力量。”
当晚，阿措在祖母房里合上了双眼。她枕边放着阿依胡传下的星纹皮囊，皮囊上最新的印记是曾孙女安的、融合了星象与木桨的图案。窗外，走婚桥上的星灯依然明亮，他留青年的情歌与羌人少女的盐谣，在格姆神女的垂眸下，汇成了丽水湖畔最悠长的夜曲。
后来，人们在格姆神女坛旁立了块新碑。碑上没有刻名字，只雕刻着一幅画面：一位羌人祖母牵着他留孙女的手，共同将盐晶撒入丽水江，江水中升起无数星灯，照亮了整个灵洲的夜空。而碑的基座上，用两种文字刻着同一个词——“母亲”。
阿措的后代们依然守护着丽水湖，只是如今的盐田旁，不仅有羌人的星象铃，还有他留人晾晒的彩色织毯。每当达瓦的马帮经过，商人们会指着湖湾的碉楼说：“看那片星光下的房子，格姆神女住在里面，而住在里面的女人们，把星星和江水都酿成了会发光的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