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皇城,紫宸殿。
晨曦刚刚洒在金銮殿的琉璃瓦上,
李煜依旧一袭墨色蟒袍,头戴金冠,立于武官队列之中。
他昨夜审阅冯延巳通敌证据至深夜,眼中还带着几丝疲惫,却掩不住那份锐利。
“陛下驾到!”
太监尖细的唱喏声中,
南唐皇帝李璟缓步登上龙椅。年近五旬的帝王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显然又是夜宴笙歌的结果。
“参见陛下!”群臣跪拜,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响彻大殿。
李璟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众爱卿平身。”
他的目光扫过殿中众臣,在看到李煜时微微停顿,露出一丝笑意,“从嘉近日剿灭牛首山贼寇,为朕分忧,实乃朝廷栋梁。“
李煜正欲出列谦辞,
不料冯延巳已抢先一步跨出文官队列,手持玉笏深深一躬:“陛下,老臣有本奏!“
李煜剑眉微蹙。
按照常例,皇帝既先提及他,理应由他先回话才是。
冯延巳此举,明显是刻意打断。
李璟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礼节,随意道:“冯爱卿有何事奏来?”
冯延巳直起身,声音陡然提高:“老臣要弹劾礼部侍郎陈德修通敌卖国,勾结周国,意图颠覆我大唐江山!”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站在后排的陈德修猛地抬头,面色瞬间惨白。
李煜心头一震,手中玉笏险些掉落——冯延巳竟先发制人!
李璟原本慵懒的神情一扫而空,身子前倾:“冯卿,此话当真?可有证据?”
冯延巳从袖中取出一叠信件,双手呈上:“此乃周国密使与陈德修往来书信,内有我朝边防部署及割让江北三镇的密约!老臣偶然截获,惊骇不已,特此呈报陛下!”
太监快步接过信件,转呈李璟。
李煜死死盯着冯延巳的背影,心中翻江倒海,这些分明是他们伪造的!真正的通敌证据还在自己手中,冯延巳竟敢倒打一耙!
好一个阴险毒辣的冯延巳。
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证,
居然敢栽赃陷害忠良!
李璟翻阅信件,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猛地拍案而起:“陈德修!你好大的胆子!”
陈德修踉跄出列,跪伏于地:“陛下明鉴!臣冤枉啊!这些信件绝非臣所写,必是有人栽赃陷害!”
冯延巳冷笑一声:“陈大人,信上笔迹与你如出一辙,连你左腕因伤留下的颤抖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天下谁人有此等本事?”
李煜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再不迟疑,跨步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李璟余怒未消,勉强道:“吴王请讲。”
“臣以为,此事蹊跷颇多。“李煜声音沉稳,目光直视冯延巳,“陈大人素来忠直,曾多次上书反对与周国和亲,怎会突然通敌?且这些信件出现时机太过巧合,臣剿灭牛首山贼寇归来次日便有此案,不得不令人起疑。”
冯延巳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叹息摇头:“吴王殿下爱惜人才,老臣明白。但通敌卖国乃十恶不赦之大罪,岂能因私废公?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信件绝非伪造!”
“冯大人好大的口气。”李煜寸步不让,“若本宫能证明这些信件确系伪造,冯大人当真愿意引颈就戮?”
朝堂上气氛骤然紧张。众臣屏息,无人敢出声。
冯延巳与李煜目光相接,似有火花迸溅。
李璟皱眉打断:“吴王,不得无礼。冯爱卿乃三朝元老,岂会诬陷忠良?”
他转向陈德修,眼中已满是厌恶,“陈德修,朕待你不薄,你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人,革去陈德修朝服冠带,押入大理寺严加审讯!”
“陛下!陛下明察啊!”陈德修老泪纵横,以头抢地,“臣冤枉!冯延巳狼子野心,他才是通敌卖国之人!吴王殿下,救救老臣啊!”
禁卫军已上前,粗暴地剥去陈德修的官服。
李煜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若此时拿出冯延巳通敌的证据,不仅会被说成是报复诬陷,更可能激怒父皇,使陈德修处境更加危险。
“陛下。”李煜强压怒火,再次进言,“陈大人年事已高,纵有嫌疑,也请陛下念在其多年忠心,允其居家待审,勿用大刑。”
冯延巳立刻反驳:“陛下,通敌之罪非同小可。若不严加审讯,如何挖出同党?吴王殿下再三为陈德修求情,莫非...”
这话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李煜眼中寒光一闪,正要反驳,李璟已不耐烦地挥手:“够了!朕意已决。退朝!”
随着太监尖声宣布退朝,众臣跪拜。
李煜缓缓起身,看着陈德修被拖走的背影,心中如压了一块巨石。冯延巳从他身边走过,低声道:“吴王殿下,世事如棋,先手为强啊。”
李煜冷冷回应:“冯阁老,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为了掩盖自己通敌周国的证据,居然丧心病狂的栽赃他人,陷害忠良。”
“你就不怕自己的九族!”
“不够砍吗?”
冯延巳却全然不惧,轻笑一声,扬长而去。
朝臣们三三两两退出大殿,无人敢与李煜搭话,生怕卷入这场风波。
走出紫宸殿,刺目的阳光让李煜眯起眼。
张承业早已在殿外等候,见状连忙迎上:“殿下,出了何事?朝中气氛怎如此诡异?”
李煜沉声道:“冯延巳先发制人,诬陷陈德修通敌卖国。父皇已下令将陈大人关入大理寺。”
张承业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手中的证据...”
“回府再说。”李煜警惕地环顾四周,“此处耳目众多。”
回到吴王府,
李煜径直走向书房,命张承业唤来几位心腹。
他取出从牛首山带回的密函,摊在案上:“诸位,事态紧急。冯延巳今日朝上反咬一口,诬陷陈大人通敌。我们必须尽快行动,否则不仅陈大人性命难保,这些真正的证据也将失去作用。”
心腹们面面相觑。靖边军都尉欧阳靖沉吟道:“殿下,如今圣上正在盛怒之中,若贸然呈上这些证据,只怕会被冯党说成是报复之举。”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陈大人冤死吗?“张承业忍不住道。
李煜立马摇头:“自然不会。但我们需要更有力的证据,证明冯延巳不仅通敌,还构陷忠良。”
他转向张承业,“承业,你立刻派人盯紧大理寺,务必保证陈大人安全。我担心冯党会杀人灭口。”
“属下明白!”张承业领命而去。
李煜又对谋士上官鼎道:“烦请先生即刻着手比对两批信件笔迹,找出冯延巳伪造的铁证。”
上官鼎乃是周宗推荐给李煜的谋士。
“殿下宽心,我即刻去做比对。”
上官鼎拱手一拜后离开。
安排妥当后,书房中只剩下李煜一人,
他走到窗前,望着院中盛开的菊花,思绪万千。
冯延巳今日之举,不仅狠毒,更显示出其党羽势力之庞大——那些朝臣中,有多少是冯党之人?父皇又为何如此偏听偏信?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煜回头,见周娥皇手捧茶盘立于门前。
“殿下。”她嫣然一笑道,“妾身听闻朝中出了事,特备了宁神茶来。”
李煜勉强一笑:“爱妃有心了。”
周娥皇将茶盏放在案上,目光扫过那些密函,却并未多问。
她只是轻声道:“殿下面色不佳,可是遇到了难处?“
李煜叹息一声,简略说了朝中之事。
周娥皇听罢,沉思片刻:“殿下,奴家斗胆一言。冯延巳敢如此行事,必是有所依仗。除朝中党羽外,恐怕宫中也有他的人。”
李煜猛然警醒:“你是说...”
“陛下身边的内侍总管高德海,与冯延巳是姻亲。“周娥皇点到即止。
李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爱妃提醒得是。本宫竟忘了这一节。”他握住周娥皇的手,“多谢你。”
周娥皇微微低头:“奴家不过尽本分。殿下保重身体,勿要太过忧心。”她顿了顿,又道,“黄妹妹方才来过,说是有要事相商,见殿下在议事,便先回去了。“
李煜点头:“我晚些去风华楼看她。“
周娥皇福了一礼,悄然退下。李煜重新审视案上密函,心中已有新的计较。
冯延巳今日之举,看似占了先机,实则暴露了他的恐惧。
他必须抓紧时间,在冯党杀人灭口前救出陈德修,并将这些铁证呈到父皇面前。
但首先,他需要确保这些证据的安全,
李煜取出一张空白奏折,开始奋笔疾书,
他要将这些证据抄录一份,秘密送至司徒府处保管。
如此一来,即便冯党对他下手,真相也不会被永远掩埋。
窗外,秋风渐起,卷落一地金黄。李煜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