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多。

　　白日里一路颠簸的卡车驶入辛集，老城门在夜色中显得苍凉又神秘，城墙下的护城河泛着微光，周边还有零星散步者的身影。

　　辛集，旧称“直隶一集”在八十年代被称为“中国皮都”顾名思义这里有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皮革市场。

　　河北之地，燕赵之风，然而在这个时间段，利欲熏心，市场上可谓是暗流涌动。

　　方锐凭借依稀的记忆，沿着大街小巷七拐八绕，最后还是经过指路才找到地方。

　　八宝堂，从右到左三个字布满了历史气息。

　　此刻街面上行人零散，窗户两面上着木板，店面已然关门，关震飞二人疑惑的看着方锐。

　　“大爷，你留在车上”

　　方锐招呼包志生下车，他走到门前开始有节奏的敲门，三快两慢，待听到里面好似有动静后，方锐发出一声口哨，声音似鸟似鹰。

　　就在方锐敲门的时候，堂内二楼，一个小伙子对着一旁须发半白的老人问道：“爷爷，这是来抓药的？”

　　老人放下茶碗慢慢说道：“再等等”

　　哨声响起，老人双目一闪，站起身说道：

　　“山里人，开后门”

　　小伙子听言立马奔下楼，打开后院的大门向外招手。

　　方锐和包志生一前一后抬着箱子，拐进巷子径直走进后门。

　　箱子直接抬进一楼大堂，方锐二人撤下围巾，摘下皮帽，老人顿时一愣，这么年轻的跑山人？

　　这别是抬了口棺材下山！

　　方锐抱拳说道：“张老爷子，我们从草原来，这里是样方”

　　老头又是一愣，样方？草原！

　　随即拿出眼镜戴上，此下一看果然是草原人，包志生就是蒙族人，更何况二人下车前都已经脱了大衣，此刻都是皮袍在外裹身。

　　而地上摆放的两米长木箱，草原上的样方标本，这还能是什么？

　　两个知道老字号的草原人，总不能把狼做成标本拿来卖吧。

　　必定是雕！

　　老爷子咂嘴称奇“啧啧，这可真是稀罕物，来，开箱”

　　此刻这口木箱边角已然变形，方锐上前割开绳子，撬开木板，把里面充填的棉花、布团拿出。

　　大雕展翼，威武的身姿裹挟蛮荒的气息，正是猛禽之王，金雕。

　　“嚄（huō）”

　　“这玩意上次见还是民国！”

　　老头更是惊讶了，头顶的灯光映照不明，老人拿起手电筒站在一旁详细照看。

　　片刻后老人点点头，对方锐说道：

　　“小伙子，怎么讲？”

　　“张老爷子，我是经老辈人指点慕名而来，您给拿个数吧”

　　方锐开口试探道。

　　张老头看了看包志生，又看了看方锐，道：

　　“两万”

　　方锐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巴掌说道：“金雕展翅，名利双收；雕程万里，青云直上。

　　老爷子，今时不同往日，现年下正是好行情，五个”

　　这样的标本摆件，有价无市，在眼下时节正是送礼的抢手货，河北这种地界，在真正的有钱人眼里五万根本不算什么，十几万也只是毛毛雨，只看你的货奇不奇。

　　“哈哈，有见识，小伙子你是乌盟人吧？”

　　“老爷子好眼力，小子正是乌盟人”

　　方锐听言并不惊讶，老家那一带很多人都是祖籍山西走西口而来，话里有口音很正常。

　　老爷子转头说道：“去，拿五万”小伙子应声上楼而去。

　　在一旁的包志生此刻默默走到阴影处站立。

　　这些都在老头子眼里，老头心里有底，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能三言两语拿出五万的人，心里能没底吗?

　　开着大解放慕名而来的草原人，说明是知道底细的，不可能来图财害命。

　　况且老头子大堂内就有机关，一旦拉动立马便是铜铃声遍布周围，来人插翅难飞。

　　片刻后，

　　“后生，钱货两讫”

　　“老爷子，闻名不如见面，公道！”方锐把钱放在包里抱拳说道。

　　随即互相道别，方锐和包志生出门上车，直奔最大的皮货市场。

　　“小锐，这就五万？！”

　　行驶途中，车上俩人纷纷震惊，包志生在店里的时候面无表情，上车以后才和关震飞惊讶道出。

　　“咱们是没门路，而且也不保险，不然这东西十来万肯定没问题”

　　方锐开着车说道。

　　这东西在内蒙卖不上价，而且容易被人挖到根，只有去南方或者BJ这一带才能卖上价，但是财帛动人心啊，这么大的买卖，外地人没门路，就算找到门路你也没底气。

　　只能找本地的二道贩子出手，就这也得遇到讲信义的，不然可能连人带货都了无音讯。

　　方锐也是上辈子和八宝堂的人打过交道，那个时候这老爷子已经仙去，但是名声这东西，雁过留声。

　　-

　　到了皮货市场，远远的在车里就能看眼前的大楼。

　　进了一道大铁门，停好车，三人下车，抬头看着五层大楼，再看看身边停着的各种车，货车，吉普，面包车，还有零散的轿车。

　　关震飞有些难以置信：“这莫非也是市场？”在他看来这都不像市场，集宁的联营已经是最大的市场了。

　　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白天人来人往的市场已然归于寂静，只有零星散散的人和车在流动。

　　“生哥，你在楼下听声”方锐指着大楼一面说道。

　　包志生点点头背着长包走到大楼拐角处。

　　“走！”

　　方锐带着关震飞往里走，方锐手提着大包，单肩还挎着一个包。关震飞则是身披大衣单手空空。

　　二人进楼后，各种味道刺鼻，而大多摊位都已经打样，昏暗的灯光下只有零散的几个摊位能见到人，也多是准备收摊的。

　　顺着楼梯上楼，沿路零零散散的摊位上挂着牌子，写着收各种皮货，价格不一。

　　上了三楼左拐来到一处办公室门前，里面好像正在打牌，方锐敲门。

　　“谁啊！有事明天来，下班了！”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四带二！”

　　方锐回头示意，然后推门便进。

　　屋内，三个人顿时扔下牌站了起来，中间一人偏胖，指着骂道：

　　“听不懂人话？”

　　“孙老板，听说你收硬货？”

　　方锐走进来面带微笑回道，身后关震飞随手关门。

　　孙胖子上下打量二人一眼，皮帽子军大衣，领头的拎着大包小包，身后的带着围巾像是保镖。

　　随即示意身边二人倒茶，指着椅子笑着说道：

　　“朋友，先坐”

　　“孙老板不用客气，天色挺晚了，先看货吧”

　　方锐摆手说道，然后把手里的包放在茶几上打开，拿起一张皮抖开示意，道：

　　“开个价”

　　“雪豹！我看看！”孙胖子两眼一喜，赶忙上前揣摩。

　　方锐索性把皮子递给他，看着孙胖子欣喜连连一阵抚摸。

　　“朋友你是打哪来的？东北？还是内蒙？还有什么好货”

　　孙胖子接连问道。

　　他身边的一人闻言往茶几上的包伸手掏去。

　　方锐挥手一挡说道：“孙老板，开价！”

　　被挡的一人脸带怒色正要开口，被孙胖子拦下，说道：

　　“小兄弟，这个成色，五千，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方锐晦涩一笑，单手伸出四指，道：“两张雪豹皮五万”

　　孙胖子听了两眼放光，却是连连摇头，身边的两人更是兴奋。

　　“朋友，不值这个价，我最多给到七千，不然就算了”

　　孙胖子说完便把豹皮放在方锐的包上，示意不卖就拉倒。

　　“行，那咱们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