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和大部分护教军前往清理核心区内血肉怪物的同时，多诺万已经带领宪保局的特工们在城市宫建立起防御工事。

　　无数承载着皇室历史的摆件，家具都变为了掩体与阻拦，华贵繁丽的丝绒窗帘被裁剪成布条，与接近百年的陈酿组合成燃烧瓶，用于应对将要到来的那些不可名状之物。

　　“多诺万卿。”

　　威廉五世走到他身边，年轻皇帝的面容上是难以掩盖的愤怒。

　　“陛下...”

　　“你有什么要向朕解释的吗？”

　　“陛下，我...”

　　“朕还没愚笨到看不清真相的程度，多诺万卿。”

　　威廉五世指着王座厅内的宪保局特工们。

　　“在场除了教廷的人，就是朕，你，还有宪保局的特工们。”

　　“为什么我们没变成那种亵渎的怪物？”

　　“你觉得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实，朕看不出来吗？”

　　“因为我们没喝那该死的[嗦嘛]！”

　　“...是老臣错了，陛下。”

　　面对这位颤抖的老人，自己的师父，除了言语上的责备，威廉五世并不能做出更多苛求。

　　更何况，整个计划没有他的批准和协助，仅凭宪保局无法做到今天这种规模。

　　在成为帝国的复兴皇帝之前，他先成为了帝国的罪人。

　　“我们明明做过了许多测试，关于[嗦嘛]的毒性，药效，生物化学机制，甚至还冒着暴露的风险，找了几名生命教廷的修士进行有无邪秽魔法的鉴定...”

　　“结果一切正常，这只是一种能够促进人体多巴胺分泌，进而产生强成瘾性和服从性的药物。”

　　“可为什么会...”

　　多诺万想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因为你们的天真，皇帝陛下，还有多诺万爵士。”

　　留在城市宫内的审判官毫不留情的为他们揭示了真相。

　　“对于教廷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不需要警惕的事物，哪怕任何检测结果看起来再无害都不行。”

　　“异端的手段远比你们想的要高明和无孔不入。”

　　“两种完全无害的，甚至根本无法联想到一切的物质，在异端的邪法下，都可能变为一场巨大的灾难。”

　　“比如一杯看起来无色无味的水，和一段只是在朗读毫无营养的花边新闻的广播。”

　　“前者可能被掺入了某种对人体没有任何效果的触媒，而后者的白噪音里则包含了一段以人类的听力范围根本不可能察觉的吟诵。”

　　“当两者结合到一起，邪法就这样毫无道理的生效了。”

　　听到审判官的话，威廉五世的表情堪称扭曲。

　　“虽然我只是个审判官，并不是那些教堂里天天帝国政府打交道的修士们，但就连我都清楚，帝国政府早已对教廷存在有很大不满。”

　　“你们认为我们是帝国的吸血虫，是将大笔圣税胡乱浪费在所谓的探索和朝拜上的狂信徒。”

　　“你们认为我们口中的稳定，对于帝国来说是保守的拖累和禁锢。”

　　“你们认为你们的陆军也有足够的实力从邪秽手中保护帝国，你们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些不可理解的邪恶。”

　　“朕...”

　　审判官的话语像是瞄准威廉五世的弩箭，每句话都在刺穿他的天真。

　　“自从神国灭亡，到现在，教廷已经存在了近500年。”

　　“修士们模仿着曾经的天使们，用顽固到不可理喻的信仰在天灾后带领人们走出绝望。”

　　“护教军们接过解放骑士的衣钵——哪怕我们知道，我们没有他们那样完美无瑕的高尚，但我们尚可以自豪的说，护教军的牺牲无愧于他们的传承。”

　　“真正的神之长子们躲在白墙后时，我们拙劣地扮演着本应属于他们的角色。”

　　“而现在，世界走出了大天灾，甚至有余力去自己制造一场天灾，你们反而觉得教廷是多余的？”

　　审判官面露讥讽，话语中满是对世俗之人的轻蔑。

　　“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自信，认为你们所谓的研究和探索，能比得上教廷500年来用无数牺牲换来的积累？”

　　“如果这世界上有谁最想消灭所有异端，让人类生活在不需要面对无尽未知的理性生活之中，那我敢说除了教廷，没人有这个资格。”

　　“现在看到了吗，只要教廷稍微松懈一点，这世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够了。”

　　威廉五世打断了面前审判官的责备。

　　“朕...朕错了。”

　　“光是认错可换不来贝尔林核心区那上万条人命，皇帝。”

　　“到最后，你们的烂摊子还是只有教廷来给你们收拾。”

　　“等一切结束之后...”

　　威廉五世咬牙切齿的，手掌攥出鲜血。

　　虽然审判官的话字字珠玑，但却没有一句是说错的。

　　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挽回。

　　“等一切结束之后，如果朕还活着，朕会自裁。”

　　“朕为国家谢罪，而帝国...”

　　威廉五世做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举动。

　　他向面前的审判官下跪，君袍落地，沾满灰尘与血。

　　“帝国就拜托教廷了。”

　　一旁的多诺万连忙想要搀扶起自己的学生与君主，但他太老了，力量不足以扶起年轻的皇帝。

　　“切。”

　　“虚情假意。”

　　“不曾信仰女神之人，没有向女神告罪的资格。”

　　“在一切结束之后，你用不着自裁，皇帝。”

　　“教廷会为你安排火刑。”

　　丢下这句话，审判官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带领自己的士兵们去阻击那些将要闯入城市宫的血肉怪物。

　　“哦对了，最后一句。”

　　“这是出于个人恩怨。”

　　走到一半，审判官突然转头看向地上的皇帝。

　　“你和多诺万那个老杂种在活圣人大人面前的说辞，我一个字儿都不相信。”

　　“一个帝国皇帝和一个帝国权臣，把自己想要集权独裁说的那么美好。”

　　“只有三岁小孩儿才会信你们的疯话。”

　　“为了你的狗屁理想，死的却是我的教友同袍。”

　　“呸。”

　　“愿你永远无法向女神告罪。”

　　“人渣。”

　　看着审判官的背影，再看看窗外一片火海的贝尔林。

　　“啊————”

　　威廉五世崩溃了。

　　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是个错误。

　　“陛下...”“陛下。”“陛下？”

　　“你们是来取笑朕失态的吗？”

　　看着包围过来特工们，威廉五世双眼通红，金色的头发干枯发白，年轻的面容几乎一瞬间苍老下去。

　　“陛下。”

　　“我们相信您。”

　　出乎他的意料，特工们跪在他身边，右拳抵胸，以示忠诚。

　　“我们真的相信，您会为我们带来一个更好的帝国。”

　　“你们...我...”

　　威廉五世缓缓起身，脱下自己的君袍，随手捡起了一顶钢盔。

　　“给我武器。”

　　皇帝伸手，接过自己的追随者们递来的步枪。

　　他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理想的机会。

　　宫殿之外，密集枪声和雷击声，标志着护教军们已经开始交战。

　　“宪法保卫局！”

　　“帝国剑与盾！”

　　皇帝振臂高呼，追随者们云集响应。

　　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他要用自己牺牲证明自己的理想。

　　他要证明，自己不是个渴求权力，贪生怕死之人。

　　“祖父大人...愿您保佑我。”

　　皇帝推开大理石门，血肉怪物的浪潮已经涌进宫殿，它们的数量可能远超自己手中的子弹。

　　皇帝一马当先，奔赴既定的死亡。

　　而他的追随者们，将与他一同远征地狱。

　　“为了帝国！”

　　“不惧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