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重新坐下,招呼二赖子和姚梦琪道:“你们也坐吧。”
重新坐下,大爷叫人给二赖子和姚梦琪每人泡了一杯茶。
啜着茶,大爷看着二赖子,久久没有说话。
大爷不说话,二赖子也不说话,他知道大爷心中有疑虑,他等着大爷问他。
大爷将目光转向姚梦琪,说道:“这位是?”
二赖子道:“她就是梦琪呀。”
“你是梦琪?还是个妹子?”
姚梦琪羞涩地说:“是的,大爷。”
大爷呵呵笑了起来,说道:“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伢子,你那时瘦得一把筋,风都吹得起来,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竟变成了一个好素丽的妹子。”
放下茶杯问二赖子:“这些年来,你们是怎么过的,你的这身功夫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二赖子没有瞒大爷,开言道:“一言难尽。”
就将如何被龙卷风卷走,如何遇见师父被救,如何跟师父在雪峰山学武,如何负师命北上打小鬼子,如何投29军,如何打小鬼子,国军如何节节败退,等等,一五一十说给了大爷。
大爷听了,心下暗惊,他想不到二赖子他们的经历如此离奇,被龙卷风卷走,本是死定了的,万想不到不但没死,还因祸得福,学了一身本领,杀了那么多小鬼子,不禁感叹起二赖子和姚梦琪的造化来。
心里不禁高看起二赖子和姚梦琪来。
大爷端起桌上的茶又喝了一口,放下茶杯,缓缓道:“你如何跟二爷起了冲突?”
二赖子道:“不瞒师父,我有事要二爷答应,可他不但不答应,还想对我们动手,二爷是个心肠歹毒的人,您莫怪我下了重手。”
“你有什么事他不答应?”
二赖子说道:“我想让锤子他们改恶从善,不要再欺负百姓收什么保护费。”
大爷道:“这件事是二爷一手操持的,我看这些人也没有好的去处,再加上我们从前就是做的无本生意,自由懒散惯了,所以我就没有过问,你要他们不干了,那他们干什么?”
二赖子说:“让他们练功夫。”
“那他们吃什么?”
二赖子说:“这个好办,他们以后所有开销,由我负责。”
大爷笑了,说道:“你说得轻巧,这一百多号人,你负责一年半载也许能行,天长日久,这笔开销从哪里来?”
二赖子从起了招抚锤子他们的心思后,心里就在琢磨这件事,开始他想由自己隔三差五去打劫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打劫来的财物权当开销,后来又想,这样自己不是又走上老路了吗?因此他决定,自己在临时军训班学习的这段日子里,大爷应该支撑得了,等自己在临训班学习完了,就带他们回汨罗老家,以自己家的财力,应该问题不大,就是有问题,他们也有一双手,还能养活不了自己?
只是如何说服大爷,是个问题。
想了好一阵,二赖子才说:“我和小妹这次回长沙是来军委会临时军事训练班学习的,等我们学习完了,我就带他们回我家,我家也是殷实人家,应该没有问题。”
“那现在呢?”大爷望着二赖子,嘴角含笑道。
二赖子笑道:“我手里有一笔奖金,可以支撑一段时日,再说,这些年这些人也搜括了不少民脂民膏,而且,我想师父也应该不会不管。”
“你怎么打起了我的主意?”大爷脸一黑,心里不高兴。
二赖子赶忙站起来,很是殷切地说:“师父不要多心,我不是要打师父的主意,我是想,师父您总不能一辈子做无本生意吧?年纪大了,万一有哪次出了差错,师父英雄一辈子就完了,所以我想,师父也该金盆洗手了。师父对我有恩,如果师父信得过我,将来跟我一起回我的老家,我们那里山清水秀,您在那里颐养天年,我给您养老送终。”
听了二赖子的话,大爷陷入沉思。
二赖子这番话,说到大爷的心坎里去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就一直在想自己的出路,自己年纪大了,已经不是年轻时候手脚那么利落,常常感到力不从心,特别是前几天出去,不但什么也没干成,还从屋顶上滚下来,差一点没给弄成残废。
当然,如果自己金盆洗手,自己攒下的钱财足够自己后半生的用度,只是,只是这百十几号人呢?
大爷不是二爷,大爷不是奸恶之人,说起来大爷就是过去的侠盗,他打劫来的财物,除了自己享用,许多都用来周济贫苦百姓,上次抗日捐献,他一次就捐献了五千光洋。
因此,如果他只是为自己着想,他早就洗手不干了,揣着财物躲到一个清净的地方享福去了,之所以没这样做,就是因为这百十几号人。
别看他平时当甩手掌柜,什么事都让二爷管,那是因为他不习惯于管事,而二爷又喜欢做这事,他就乐得躲清闲。
但是,一旦自己金盆洗手,这些人的去向就很成问题,长沙城里的恶势力不是一家两家,这些年这些人能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因为自己罩着,有自己在,长沙城里的恶势力就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但自己如果不管他们只顾自己,不说那些恶势力会如何宰割他们,就是二爷那秉性,没有自己镇着,二爷也会更加作践他们,让他们过着胆颤心惊的日子。
但如果自己金盆洗手还要管他们,就凭自己这些年积攒的财物,要养活这么多人,坐吃山空,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多久。
现在好了,如果真如二赖子所说的那样,确是一条好的出路,不但这些人有了出路,自己还能安心地养老,如果二赖子真能给自己养老送终,就跟他去他老家,也未免不可。
想到这里,他吁了一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让他们练武,让他们干点正当营生不好吗?”
二赖子笑道:“练武就是正当营生。”
大爷问:“这怎么说?”
二赖子道:“我让他们练武是要让他们将来打小鬼子的,他们都年轻力壮,打小鬼子这不是正当营生吗?”
大爷摇了摇头,说道:“打小鬼子那是要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你就忍心让他们去送死?”
二赖子脸色顿时严峻起来,他望着大爷说道:“师父此言差矣,古人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他们这些人终日干着欺压百姓的勾当,老百姓怨声载道却敢怒不敢言,他们这样活着就是老百姓的祸害?就是活着也比鸿毛还轻,如果让他们改恶从善去打小鬼子,是保护老百姓,那老百姓还不感恩戴德?就是死了,也是重于泰山,比起从前的蝇营狗苟,又何止胜过千倍万倍。”
大爷道:“你让他们练武,小鬼子真的能打过来吗?再说了,打小鬼子不是有军队吗?”
二赖子说:“小鬼子能不能打过来另当别论,但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的道理师父应该知道,您可能不知道小鬼子的野心有多大,小鬼子占了我们的东三省,又打进了平津,打进了华北和上海,照此情形,如果我们的军队挡不住,他们就很有可能打到我们长沙来。再说,打小鬼子可不仅仅是军队的事,如果我们所有的老百姓都下了狠心打小鬼子,小鬼子还敢在我们国家猖狂?”
二赖子这番话,义正辞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说得大爷不禁连连点头,说道:“好吧,这件事我听你的,只是让他们练武,谁来教他们?”
二赖子笑道:“不是有您和我吗?”
大爷笑道:“我已经老了。”
二赖子道:“您可不能说老,我和小妹当初在雪峰山学武,我们的师父都是古稀老人,他们还不照样当我们的师父?再说,教他们功夫的主要是我和小妹,您只不过是监督他们,别让他们怕苦,别让他们偷懒。”
大爷站起来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去外面把那些人召集起来,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二赖子说:“这可不能由着他们,他们都是一些懒散成性的人,如果依着他们,肯定没有几个人愿意这么干,这事只能逼着他们干,我相信,离开这个环境,经过一段日子,他们就能改掉那些坏毛病,就能重新做人。”
大爷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
大爷带二赖子和姚梦琪走了出来,锤子雷子和许多人就站在堂屋没走,大爷对锤子说道:“你去把大家召集起来。”
锤子一听,心里叫了一声苦,知道大爷被二赖子说动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但他不敢违逆,走到各个房间大声喊:“都出来,大爷有话!”
人们一个个从房间里出来了,站了满满一堂屋。
大家低头议论,不知大爷召集大家有什么事。
大爷咳嗽一声,堂屋顿时寂静无声。
大爷指着二赖子和姚梦琪道:“这两位这里的老人都认识,他们原来都是你们的兄弟,只是因为出了一次意外,这才许多年没有回来。这次他们回来了,带给大家一条好出路,那就是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跑东街蹿西街去收保护费了,你们什么都不用干,只做一件事,你们说,是做什么吗?”
大家都说:“是做什么?”
大爷道:“练武。”
底下顿时轰动起来,纷纷说:“我们现在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练武?”
二赖子越前一步,厉声喝道:“吵什么吵什么?这件事不是你们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的!我告诉你们,你们想干得干,不相干也得干!谁告诉我不想干?站出来!”
二赖子中气足,声音威严,再者他们都已经知道二赖子把二爷修理得够呛,因此,知道这是一个比二爷更霸道的家伙,顿时吓得谁都不敢多言。
见大家都不敢说话,二赖子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你们以前干的事是人干的吗?欺压老百姓那是恶人的行径,是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事,未必你们就愿意被老百姓骂一辈子?我想你们也不愿意吧,所以这才不叫你们干那缺德的事了,而是叫你们练武。刚才你们不是说为什么要练武吗?我今天就跟你们说一下我们为什么要练武,首先我问大家一个问题,现在小鬼子在我们中国耀武扬威,为非作歹,所到之处,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父母,淫我们的妻女,我们老百姓苦不堪言,可是,老百姓没有能力与小鬼子对抗,只能任其宰割。小鬼子现在已经打到了华北,很快就会打到我们长沙来,你们说,如果小鬼子真的打到我们长沙来了,我们能让他们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吗?”
大部分人都叫了起来:“不能!”
二赖子很满意他们的回答,点点头说道:“对,不能!但是你们知道吗,小鬼子为什么这么快就打到了华北,为什么我们的军队抵挡不住?除了小鬼子的武器比我们的好之外,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小鬼子的确很能打,他们打枪打得很准,他们格斗时我们往往要四五个才能对付他们一个,他们穷凶极恶不怕死,要对付这样的恶狼,除了也不怕死外,没有一点真本领是不行。所以,为了你们今后不被小鬼子欺负,我这才决定让你们练武,练好了武你们不但不会被小鬼子欺负,你们还可以杀小鬼子,你们还可以得到老百姓的欢迎,你们还可以当英雄,你们说这样的事好不好?”
虽然有的人不以为然,觉得现在吃得好穿得好,手里还有零花钱,老百姓见了他们一个个就像老鼠见了猫,耀武扬威的日子够惬意了,现在突然要他们换一个活法,心里就老大不愿意。
但大部分人都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人,二赖子的一席话,顿时说得他们热血沸腾起来,齐声说道:“好!”
二赖子趁热打铁,继续说:“既然你们觉得好,那么从今天起,大家改邪归正,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我坦白地跟你们说,从今以后,日子可能比起以前要清苦一些,但我可以保证,你们仍然可以吃饱穿暖,你们的吃穿用度都归大爷和我负责,绝不会让你们饿肚子。”
大家顿时议论起来,二赖子却吼了一声:“你们干不干!”
雷子在人群里高声说道:“我干!”
锤子也说:“我也干!”
虽然大家心思不一,但大部分人想,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想得那么周到,还要养活我们,人家凭什么要待我们这么好,难道是人家欠我们的吗?人家又没有欠我们什么,我们又凭什么不答应,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再说了,看二赖子那霸道的架势,不干也不行啊!
于是许多人也纷纷表示愿意干。
二赖子笑道:“这样就好,从今往后,我会教你们武功,由大爷带着你们练习。你们一定要吃得起苦,不要偷懒。只要你们勤学苦练听调摆(管教),我们就是好兄弟,过段日子,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好地方,让你们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有一点,如果你们不听调摆,不肯吃苦,那就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二赖子为了立威,一眼瞥见墙角摞着的八仙桌,许是平时大家在堂屋吃完饭了摞起来的,就走过去扯下一张来,一掌击去,扎实得要两人抬的八仙桌顿时四分五裂。
大家一见,吓得变了脸色,伸出的舌头半天缩不回去。
大家纷纷说:“不会不会。”
二赖子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就对大爷说:“大爷,这里谁都能留就是二爷不能留。”
大爷见二赖子办事果断,魄力十足,而且这些人要改邪归正,二爷这种邪恶的人的确不能留,就说:“那怎么办?”
二赖子道:“要以我以前的性子,他残害了那么多人,杀了他也不为过,但我还是准备给他点钱,打发他走。”
大爷道:“这事就由你。”
二赖子对锤子和雷子说:“你们两人去把二爷扶出来。”
锤子雷子答应一声,进屋去拖扶出二爷来。
二爷此时脸色蜡黄,身子软塌塌地委顿在地上。二赖子蹲下身子,瞪着眼睛骂道:“你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要依我脾气我恨不得杀了你,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你可要记住,必须要改邪归正,再不可干伤天害理的事,如果我知道你再干伤天害理的事,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一定将你抓住宰了你,你听到没有!”
到了此时,二爷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样,只是骨碌着翻着死鱼眼睛看着二赖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听到了。”
二赖子再不废话,用手在二爷的臂膀上摸捏着,又拉住二爷的手一扯,二爷嚎叫一声,二赖子骂道:“嚎什么嚎,断骨已经接好了!”
又叫姚梦琪取出药膏和药丸,给二爷的伤处敷上药膏,又喂他吃了一粒药丸,一把将他拉起来,说道:“你将这些年从老百姓身上搜括的民脂民膏交出来。”
二爷不做声,骨碌着眼睛看大爷,他不愿意交。
二赖子厉声道:“你老老实实交出来,老子跟你的那些新账旧账就一笔勾销,你要是不交出来,老子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说着,在二爷的身上戳了一指,二爷立刻软倒在地,杀猪似地叫了起来,全身扭曲成一团。
二爷的嚎叫,让那些混混们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二赖子骂道:“你这个恶人也知道痛?你打断别人的手脚、割别人的鼻子耳朵的时候想过别人该是多么痛苦没有?要依我的脾气,老子今天不要你的命也要废了你,让你一辈子在地上爬!但我还是给你一条出路,只要你交出这些年搜括的钱财,从此后不再作恶,老子就既往不咎!”
说完,又在二爷的身上戳了一指,二爷立刻就不叫了,身子也恢复了原样。
大爷走到二爷面前说:“你就交出来吧。”
二爷面色蜡黄,刚才二赖子那一指,让他简直生不如死,不但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刺,又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到此时也只得颓丧地说:“都在床下的地窖里。”
二赖子对锤子雷子说:“你们去取出来。”
锤子和雷子答应一声立刻进了二爷的房间,一会就抬出来一只大箱子,打开来看,都是银元和花花绿绿的票子,还有黄金。
二赖子从中取了一百块银元丢给二爷,说道:“你走吧。”
二爷试着动了动,竟然连手都不痛了,他接过银元,看了看大爷和二赖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只是在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射出阴毒的目光。
事情都处理完了,夜也深了,大爷说:“你们就睡二爷的房间里吧。”
二赖子说:“那可得好好打扫一下,把他床上的被褥换了,免得他的毒气熏了我们。”
大爷就指派了几个人,吩咐道:“你们去打扫一下,给点上熏香熏一下。”
那几个人就去打扫了。
二赖子和姚梦琪重新回到大爷屋子里,二赖子要姚梦琪取出钱袋,留下一百五十块,遂对大爷说:“暂时只能给您这么多。”
大爷笑道:“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些年积攒的钱财不少,我手里的积攒的钱财也能对付个一年半载,这些钱你们收着吧,你们身上没钱也不行。”
二赖子说:“明天那些不适合练武的还要发遣散费,再说说好了我要负责的,您就收下吧,这些日子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来管他们,这里的一切就只能靠您了。”
大爷道:“只是监督他们练武,这没问题,我在这里还没人敢不听我的。”
那几个打扫的人过来说已经打扫好了,二赖子就对大爷说:“师父您休息吧,明天我们教他们武功。”
大爷点头说:“好。”
二赖子和姚梦琪来到二爷的房间里,房子里已经点上了熏香,被褥也是干净的,二赖子就说:“小妹,我们也睡吧。”
姚梦琪依偎在二赖子怀里的时候,无限钦佩地说:“哥,你真厉害。”
二赖子笑道:“我怎么厉害了?”
姚梦琪道:“你不但会说,还把那些人治得服服帖帖的。”
二赖子毫不谦虚地说:“那是,你哥哥我不但有功夫,还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什么张嘴就来。”
姚梦琪笑道:“那些地痞在你面前,简直连大气都不敢喘。”
二赖子哼了一声,说道:“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