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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往事(3)

渡引使 尘心9527 2961 2025-05-25 01:50

  秋阳斜斜地切过麦场,将金黄的麦垛晒得酥脆。风一过,麦芒便簌簌地抖落些碎金,混在晒场边缘的尘土里。打谷机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农人们弓着背脊,汗珠子砸在梿枷上,溅起一股带着麦腥气的白烟。

  场院东头的老槐树下,吴知青正蹲在斑驳的树影里。她左手压着本书,右手食指在沙土上划出歪扭的“镰“字。五六个晒成黑枣似的娃娃围着她。

  识字课便在这此起彼伏的梿枷声里继续下去。吴知青的蓝布裤管沾满了麦壳,孩子们用树枝在地上划出的字迹,转眼就被路过的胶皮轱辘车碾成模糊的印记。

  “德洪叔,你咋光来这晃悠,你是不是也想认字?”

  李德洪看了看吴思思,笑着挠了挠脑袋。

  吴知青闻声抬头,正好看见李德洪慌忙站起身,草屑沾了满身。两人目光相接,李德洪黝黑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我...我只是路过...”,李德洪结结巴巴地说,转身就要走。

  “等等!”吴知青叫住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想学认字吗?忙完了可以一起来。”

  李德洪站在原地,脚像生了根。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羞耻感和渴望在他心里打架。

  吴知青看出了他的挣扎,快步走过来,温和地说:“学习不分年龄。”

  李德洪抬起头,对上吴知青真诚的目光。阳光透过槐树枝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我...我的手太粗,写不好字。”李德洪低声说,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

  吴知青笑了:“手粗不影响写字。来,试试看。”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李德洪的袖子,把他带到树下。

  孩子们给李德洪让出一块地方,他局促地蹲下,高大的身躯在一群孩子中显得格格不入。

  吴知青递给他一根小木棍:“跟我写,横、竖...”

  李德洪的手抖得厉害,第一笔就歪到了旁边。

  “别急。”

  “你看,这样握棍子会稳一些。”

  她调整了李德洪握棍的姿势,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他粗糙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

  李德洪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一次,“李”字虽然歪斜,但总算成形了。

  “写得真好!”吴知青真心实意地称赞道。李德洪抬头看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那,吴知青的姓怎么写?”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德洪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槐树下。

  他学得很慢,但格外认真。

  “爹,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去去去,睡觉呢,咋滴,一个女娃娃带着一群小娃娃消磨时间,你跟这凑什么热闹。”

  李德洪也不理自己老爹的嘲讽,一个劲的在练习“吴思思”三个字。

  “哎,嫂子,你看,怎么样?”

  李德洪看着自家大嫂奋力的比划,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太用功,把嫂子不能说话这件事忘记了。

  一旁正在吃稀饭的李德渊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

  “叔,你写吴老师的名字做什么?”

  “大妮啊,你咋喝了我的饭呢?”

  “叔,你又不吃,都凉了,我就吃了。”

  “那你喝完再给我盛一碗凉着。”

  “嘻嘻,锅里没啦,都让二叔喝没了。”

  “啊?”

  李德洪快速的跑到锅旁一看,傻了眼。

  “你嫂子给你留着呢!”

  李德渊端了一碗饭过来,与刚刚自己喝的不同,这碗更加稠了些。

  “谢谢哥。”

  “吆喝,不愧每天是跟文化分子呆在一块,还贵说上谢谢了,有长进。”

  “那是!”

  “你这么客气,你想上大学咋滴?”

  “嘿嘿,我是不行了,我盼着我家大妮能上个大学,咱也试试成为大学生家属是啥感觉。”

  李德洪摸着大妮的脑袋,快速地喝着碗里的野菜汤。

  暑往寒来。

  背着两垛柴,其中一垛默默的放在了吴思思所住的土坯房门前。

  李德洪没有停留,踩着雪回了家。

  “老三,不用你去背,我去就行了。”

  “哥,哪能都让你干。”

  “哈哈,真长大了。”

  “哥,咱爹和二哥呢?”

  “睡觉呢。”

  “行,哥,我码完柴去刘老三家玩了。”

  “去吧,别在刘叔家吃饭哈,现在谁家都不容易。”

  “我省的,哥。”

  李德洪来到了对门,跺了跺脚上的雪,走进了里屋。

  “老三来了,怎么了?”

  “刘叔,我想跟您学木匠?”

  “哦?学木匠?可以啊。想学什么?”

  “刘叔,我想打一把梳子。”

  “我以为多大点事呢,梳子,我给你打一把就是了,花不了多少时间。”

  “叔,我想自己打。”

  “哦?有情况啊,老三。想送给哪位姑娘?”

  李德洪低头不说话,不断地扣着手指。

  “爸,你就教他呗,他找上媳妇来不很好嘛?促成一段姻缘可是大功德。”

  刘家老三在里屋里出来解围道。

  “哈哈,对,打梳子很简单,但是,要想梳子好,木料要好。”

  “行,木头的事我来解决!”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

  “我家里的那棵枣树不可以吗?”

  “你确定?你家那颗枣树,你爹看的比他的命都重要。”

  “那你不用管了,叔,我随便钜下个粗点的枝子就够用。”

  “你自己看着办吧。”

  暮色降临,天寒地冻,村子里的人为了节省柴火,一般都会早早的钻进被窝。

  在大门口扫雪的李德渊看到了刘家大叔,问了声好。

  “吃了吗,叔?”

  “吃了,对了,你看好你家老三哈,他要锯了你家枣树打东西,以你爹的脾气,估计不会放过他。”

  “那臭小子想做什么?”

  “说要亲手做一把梳子,要我教他。”

  “哈哈,估计是送给吴知青!”

  “谁?”

  “吴知青。”

  “你没劝过他?”

  “随他去吧,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所以,叔,麻烦你了,教教他。”

  “可是,他要锯你爹的心头肉。”

  “没事,万事有我呢。”

  “行,既然你发话了,我就放手去做了。”

  “行,那就多谢刘叔了。”

  刘家大叔看着李德渊默默扫雪,有些心疼这孩子。

  自小没了母亲,父亲又不顶事,娶了个媳妇还不会说话,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李德洪摸黑回到了家,看到了爬在梯子上锯木头的自家老三,赶忙上前扶住梯子。

  “哥,你没睡?”

  “没呢!”

  “对不起,哥,我不锯了。”

  “锯吧。”

  “啊?”

  “傻孩子,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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